那天推开养老院206房门的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老爹像片枯树叶似的蜷在地上，尿湿的裤子紧贴着瓷砖，手里还死死攥着床头那根早就断了的呼叫绳。

护工嚼着口香糖晃进来的时候，我瞅见她胸牌上"五星级护理员"的金字都掉漆了，活脱脱像个笑话。

这事儿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天在小区公告栏看见"幸福养老院"的广告，照片上老头老太太笑得跟花儿似的，

说是什么24小时贴心服务，饭菜比五星级酒店还讲究。

我和媳妇一合计，老爹独居总不是个事儿，咬咬牙交了3800的月费，心想总算能给老爷子找个安稳窝。

送老爹去的那天，院长亲自带着我们转悠。

活动室的钢琴锃光瓦亮，书架上摆着世界名著，食堂菜单看得我直咽口水。

那个戴金丝眼镜的护理主管还演示呼叫铃，说日本进口的装置，按完两分钟准到。当时我还跟媳妇说，这钱花得值！

哪知道才过七天就露馅了。

上周三我突击检查，拎着老爹最爱的砂糖橘直奔二楼。推开门的瞬间，

我脑瓜子"嗡"的一声——老爷子瘫在地上起不来，裤子湿了大半截，床头呼叫铃的线头都扯出来了。

老爹见着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说按了半个钟头铃没人应，想自己下床上厕所，脚底打滑就栽了。

我气得浑身直哆嗦，冲到走廊扯着嗓子喊人。等了十来分钟，才有个护工慢悠悠晃过来，工作服上还沾着辣椒油。

院长闻讯赶来，嘴上说着对不住，抬脚就踹那护工，看得我心头更凉了。

隔壁床赵奶奶偷偷拽我衣角，撩起袖子给我看淤青，说前些天摔了跤，护工嫌她事儿多，药膏都没给抹。

最扎心的是看监控回放。

那天早上六点多，老爹就按铃叫人，值班室里三个护工凑堆儿刷短视频，嘻嘻哈哈压根没听见。

老爷子撑着想下床，手腕在床沿磨出血道子都没人管。

七点多"咚"的一声栽地上，走廊那头麻将声哗啦啦响，愣是没人过来瞅一眼。

接老爹回家那天，院长还追出来塞果篮，说什么"这行当护工难招，工资比送外卖还低"。

我瞄了眼垃圾桶里的排班表，好家伙，夜班补贴才三块钱，难怪晚上都找不到人。

路上碰见小区张姨，说城东那家更黑心，喂饭用同一把勺子轮着喂，听得我后脊梁直冒冷汗。

现在家里请了陈姨当住家保姆，一个月6800是贵了点，可人家真心实意。

昨儿加班回家，撞见陈姨蹲着给老爹剪脚指甲，旁边备着碘伏棉签，比我这个亲儿子还仔细。

老爹悄悄跟我说，陈姨炖的萝卜排骨汤，有我妈在世时的味道。

昨晚上给老爹掖被子，发现他枕头底下压着养老院的宣传单，背面歪歪扭扭记着："3月5号，小刘偷吃我抽屉里的桃酥；

3月7号，赵姐的降压药被换了..."字迹让眼泪晕得模糊糊的，像被水泡过的旧报纸。

今儿早上遛弯经过养老院，电子屏又换了新广告："让夕阳更温暖"。

几个白手套护工正扶着老人摆拍宣传照，笑得那叫一个甜。

我突然想起活动室那架落灰的钢琴，琴凳底下说不定还粘着我那天摔烂的车厘子——鲜红的果肉早烂成了黑泥，就跟某些养老院的承诺似的，看着光鲜，内里早就沤坏了。

回家路上拐去菜市场，称了二斤老爹最爱的大红枣。

陈姨发微信说老爷子今天胃口好，喝了整碗小米粥。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我忽然觉得，什么星级服务都比不上家里这盏等着我的灯。

那些养老院吹得天花乱坠的"幸福"，说到底，不过是子女图个心安的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