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风雷也笑道:“多亏你的神医妙手。”褒玉龙脸色一红,娇艳欲滴,坐下来给他把脉,不多时笑道:“嗯,咱们也就无所谓见外了。你的内力深厚还在我想象预料之外,我原想过了三天之后还要开一副培补元气的药给你吃的,现在看起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奚风雷岔开话题,轻轻握着她的手问道:“桀王神刀和褒城龙图如今在何处?”褒玉龙道:“为防万一,在我们约定好会面之后,宝刀龙图就转移到这里来了。外面的人或可找到我的居所,却未必想得到在神佑川深处还有我另外一个藏身之处。” 神佑川分为前中后三段,最后一段也就是方氏宗族藏身之所的山坳最险,人迹罕至,背靠八百里莽苍苍的秦岭天险,自古以来从未有人不用向导敢轻身涉险进入秦岭,尤其是在这早春三月,山洪暴雨不时举发,外面的人也更无人敢轻易入川来。
奚风雷道:“万一消息泄露,岂不给方家带来灭顶之灾?”
方婶道:“奚爷多虑了。方家上下百十口人,哪个不念奚爷救命之恩,即使为了奚爷去死,死又何憾?!”
奚风雷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人命若贱,当初我也不用杀朝廷的官差来救你方氏族人了。”
方婶道:“贱仆无知,不若奚爷博闻广见,只是方氏一族对奚爷感恩已久,做这一点点小事那又算什么呢?”
奚风雷道:“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们离开之后,你们也要想法离开此地了。宝刀龙图重现江湖的消息已四处传遍,心怀叵测的各色人等行将接踵而至,神佑川百十年的宁静再也无法存留了。”
方婶道:“奚爷和龙姑要走了?”
奚风雷道:“不错,事不宜迟。神佑川除了我们来时走的那条路,还有别的路途通往山外么?”
方婶道:“向后山走十多里路,翻过山梁就是子午镇,子午镇是个大镇,人烟稠密,出镇半日,就是咸秦官道,南下北上,就全是通途了。”
奚风雷对褒玉龙道:“龙妹,你着速将宝刀龙图取来,我们这就离开此地,过山到子午镇改装易容,雇车尽快回会稽。”
褒玉龙道:“好,那就依你安排吧。”带了方婶去不一会,取了一个长有四尺的铁盒回来交给奚风雷。奚风雷打开铁盒验看了,收拾行装和方氏族人告别。方婶领着族人一直将两人送到子午镇外,主仆之情,大哭一场,洒泪而别。
子午镇虽是汉中大镇,一场连绵春雨接连下了半个月之久,此时虽已放晴,道路上仍到处是泥泞,奚风雷和褒玉龙在镇上雇了马车,趁着路上行人还少,催趱马车上路出山。褒玉龙换了身上白衣,改装成一个风姿卓约的年轻少妇,奚风雷则变成了一个脸色焦黄、满脸络腮胡的车夫,车中装了一些被褥之类的日用杂物,装着宝刀和龙图的铁盒则藏在了车夫座下的暗格中。
两人驾车出山上了官道,不久便是暮垂,奚风雷暗暗松了口气,两人一面说话,一面放慢了车速,在这咸秦官道上缓驰。
正说话间,忽听后面蹄声得得,一匹骏马从車畔冲了过去。奚风雷打眼一看,那匹马竟是一匹毛色金黄的黄骠好马,马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骑客,马鞍后挂着一捆行李,鞍边则挂着一对明晃晃的护手月牙钩。一人一马风尘仆仆的样子,显是长途跋涉而来。
褒玉龙故意把手一指前面道:“大哥,前面有个村子!”
奚风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朦胧的暮色中,两三里外是一片井然有序的村庄,袅袅的炊烟直往上升,骑着黄骠马的那人正是朝着那片村落去的。又走了一段路,离那片村落不到一里了,那骑黄骠马的少年突然收缰控马停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掷在了路边,然后打马进了村子。
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奚风雷望着那少年远去的背影,不紧不慢地扬鞭催马上前。
他凝视着路边那少年留下的东西,原来那是一面杏色三角旗。三角旗上绣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狰狞的马头,马嘴獠牙外露,睁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马头上是一个红色的太阳。奚风雷的目光落在那三角旗上打量了一阵,然后抬眼望向村落,回头对褒玉龙道:“这少年是辽東烈日马场的人,来头可不小。”
褒玉龙哦了一声:“那的确有点儿奇怪。烈日马场的人向来不到南方来。那少年是什么来头?”
奚风雷道:“烈日马场的场主司空孝原来是朝廷大将,在山海关驻边二十年,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不做官了,在辽东开了一片马场,依然和朝廷做着军马生意,同时也向各处贩马,开设商号,什么赚钱就做什么,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在道上成名之后便做了这面号旗,颁行各处马场堂口。辽东、山东、河北的绿林人物见了号旗,便如见了‘盟主’一般恭恭敬敬,道上的人做了什么生意,按例也都要分他一份。”
褒玉龙道:“那不是成了坐地分赃的贼王了吗?”
奚风雷笑道:“这是黑白两道有势力的人惯常的‘作派’。司空孝做驻边大将时骁勇善战,曾单骑出关一阵连斩八十流寇的首级而回,在山海关军中得了个‘追风刀’的美誉。江湖绿林中有言道‘司空刀落,鬼哭神号’,武功极是了得。他家业做大,除了他原来在职时的同僚,黑白道上也有不少人投靠了他,加上他门下徒子徒孙人数众多,烈日马场逐渐名声在外,秦岭以北绿林几乎无人敢惹。你看那旗上马嘴里的獠牙,如果牙齿最多有八颗,那必是司空孝本人亲临;这旗上有七颗獠牙,来人大约不是司空孝的子侄,也是他门下最得力的徒弟。”
褒玉龙道:“我听说黑白道上最招人忌讳的就是‘越界干事’,烈日马场好大的面子!但不知他们从辽东来到关中是做什么来了?是为了宝刀龙图再现江湖的事吗?”
奚风雷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见机行事吧。不过路上要委屈你了。”
褒玉龙道:“怎么?”
奚风雷笑道:“你生性爱洁,可这一路上为了宝刀龙图安全起见,我们就只能以这辆马车做为休憩所在了。”
褒玉龙把脸靠在他背上,轻声道:“若能与君长相厮守,寒窑草屋、茅茨土阶,那又如何?”
过了烈日马场留下号旗的地方,奚风雷赶着马车进了村落。此时日落已久,村子里家家户户已点上了灯,空旷的地方高高掛着一串十盏的灯球,照耀得四周如同白昼,原来是一家客栈。客栈门口停满了马匹牲口,几个伙计正在忙着上草料。奚风雷的马车刚到家客栈门口,一名伙计赶忙腾出手,满脸堆笑迎上前来,道:“这位爷,您里边请。”随即扯着喉咙喝道:“里头的,有客到了。”
奚风雷笑道:“且慢,俺不住店。”
那伙计一愣:“怎么?”
奚风雷又笑道:“俺从山东来,欲往南面投亲。内子偶染风寒,尚未痊可。你只须替我饮马,一应食物都送到车中来便是,俺也不少你钱。”便将一绽银子塞在伙计手中。伙计眉开眼笑道:“那敢情好。爷先回车上休息,小人叫人来下了马匹,酒饭随后便来。爷要不要热汤?”
奚风雷道:“只管取来服侍我内人,吃的喝的用的,一发算钱与你便是。”
那伙计应了,不一时三四个人一起过来将马车移到客栈对过的街角,然后松开马匹上料喝水,马车用大凳放平,不多时又送了酒肉吃食和洗漱热汤来。两人吃饱喝足,躺坐在车中,只需掀开车帘,外面情况一目了然,二人倒也乐得轻松自在,还可暂时少一份戒心。
两人在车里少许温存,又说些江湖逸事,忽听马蹄声响,村外又来了一名黑衣骑客,到了客栈门口甩蹬下马,早有伙计接着马匹,取了赏钱。黑衣骑客从鞍边取下一个包袱往里走,里面大步走个人来,两人来势去势都急,眼看就要撞在黑衣骑客身上。黑衣骑客一闪身,那人一惊,一闪没闪好,脚下一滑,扑通声响,仰面八叉摔在地上,屋里屋外楼上楼下顿时一阵哄笑。
黑衣骑客掸了掸衣袖,骂道:“你起早赶早去投胎么?嘿!”围观的人又是一阵笑。
褒玉龙其时卷起车侧的帘儿透风,看了也噗哧一笑。奚风雷却咦了一声,道:“那黑衣人内家功夫练得不错,这是江湖秘术沾身十八跌的上乘手段。龙妹,你知道江湖典故多,能从武功揣度那人的来历么?”
褒玉龙笑道:“岂止那黑衣人,那掌柜的看似狼狈,武功也不弱呢!”
奚风雷道:“你眼光真好。我告诉你吧,那黑衣人是北武当真武殿的内家弟子,里面出来的那人躲闪缷力的功夫,却是河北鹿泉地趟门的‘地趟十滚’。今晚来这里的人越来越有趣了。我倒想看看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来到这小村客栈,到底有何好事?”
那人一脸狼狈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开骂,蓦地有人喝道:“废了你一双招子!连真武殿的纪三先生也不识么!”随着这声沉喝,门帘一挑,快步走出来一个穿灰衣长衫的瘦高汉子,抬眼骂道:“还不给咱家滚下去!”
那人一脸不忿,用手一指道:“四爷!”
瘦高汉子并不理他,冲黑衣骑客一抱拳道:“纪三先生久违了!下人有什么得罪之处,请纪三先生看在下的面子!”
这时门帘一掀,从里面又出来一个人,那人身高体胖,穿件宝蓝缎子面长袍,腰间扎根丝带,剑眉方口,唇上还留着浓浓的一字胡,两侧太阳穴微微隆起,隐隐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一出来便抱拳道:“哦?纪三爷来了?怎么回事,老四,这是干什么?”
瘦高汉子欠身道:“大爷,地趟刘招了纪三爷,我正给三爷陪礼。”
一字胡胖子哼了一声,抱拳道:“在下赵逸,三爷不必跟下人置气。三爷辛苦,容赵某暂奉薄酒,聊为三爷接风洗尘。请!”
黑衣骑客目光一闪道:“‘十二金刚’都来了?仇二爷在不在?”
一字胡胖子赵逸道:“不敢,道上朋友抬爱而已。”他脸色阴了一下:“孩儿们跟仇二弟的踪迹跟到了神佑川,发现了仇二弟和另外两名久未启用的坐探的尸骨。”
黑衣骑客怒容满脸道:“我蒙二爷看得起,令他掌珠拜在我的门下。‘十二金刚’名震江湖,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害了二爷?!有没有凶手的下落?姓纪的要将他挫骨扬灰,方消心头之恨!”
赵逸道:“三爷,是这样的。二弟奉太子密令出京,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等我们得了消息,二弟已从江南到了太原。听手下的孩儿们说,仇二弟交待,事情紧迫,他要亲自去神佑川一趟,叫骇儿们知会我们兄弟随后接应。我们才从太原起身,仇二弟的凶信就传来了!”
听完了赵逸的话,纪三先生脸上泛起了寒霜,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十二金刚名传大河南北,这么多年在外办事来没出过一点差错,靠的是道上的朋友关照,更靠的是自己本事硬。二爷与我情同手足,一旦查到杀害二爷的凶手,赵爷务必先告知纪某,到时江湖事江湖办,也就免得赵爷亲自动手了!”
赵逸抱起双拳望着纪三先生道:“三爷这么一说倒显得我赵某小家子气了,为二弟报仇天经地义,杀伤人口也在所难免,赵某有何可惧?”
纪三先生皱了皱眉道:“锦衣卫权势熏天,仍是爱惜羽毛的好。若不问青红皂白大动干戈,传出去未必好听。一旦失手犯错,被朝廷里那帮狗屁清流抓住小辩子,日夜聒噪起来,可不是自寻烦恼?剩下的等回去后再说。”一面领头进了客栈,来到二楼当窗的座头坐下。
马車里褒玉龙悄声问:“‘十二金刚’我知道,姓纪的又是什么来路?”
奚风雷笑道:“他是北武当掌门黄叶真人的大弟子,因他为人手段凶残,凡是得罪过他的人,他无不睚眦必报,因此得了个绰号‘三阎王’。黄叶真人武功绝高,剑法也堪称一代宗师,可他天性最爱护短,又善趋名利,只以为外人不知。这姓纪的是当朝纪贵妃的兄弟,为了这一层关系黄叶真人才收了姓纪的入门,纪贵妃也投桃报李,奏请皇帝封了黄叶真人一个‘显佑威灵护国真人’的虚衔,让黄叶真人名头赚足。
每年北武当真武殿都有一笔数额庞大的‘香火银’从大内专门拔出,黄叶真人以此自肥,盘剥这笔‘香火银’,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黄叶真人去世后,北武当真武殿的掌门之位就由纪三先生担任。纪三先生倚仗姐姐的威势,与朝廷官府过从甚密,朝廷官府不好出头的事,这个纪三先生都包了圆。前些年皇帝和太子策谋打击朝中政见不和的大臣清流,几位重要人物忽然莫名其妙暴毙横死,多半就是纪贵妃暗中指使纪三先生下的毒手了。”
褒玉龙道:“那这个人真是个坏透了的江湖败类!”
奚风雷道:“你也不必因此而愤愤不平,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们养足精神,等着看好戏吧!”
褒玉龙一脸不解:“什么好戏?难道你早就安排了‘圣境’好手前来相助?”
奚风雷笑道:“魑魅魍魉、趋炎附势之徒,怎值得‘圣境’高手出马?你忘了村口烈日马场的号旗么?先来烈日马场的那少年并未在此落脚,一定和他烈日马场的同党在一起,藏在不远的地方。‘十二金刚’一起出现在神佑川附近,怎由得烈日马场的人不起疑心?”
褒玉龙恍然大悟:“我携宝刀龙图隐居神佑川的消息已在江湖武林传开,‘十二金刚’这时候出现在神佑川附近,烈日马场的人一定以为宝刀龙图已落在锦衣卫手中,烈日马场是北方黑道霸主,司空孝麾下人多势众,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宝刀龙图旁落,也一定派了大批好手南下抢夺这两件宝物!”
奚风雷点头笑道:“他们万万想不到,两件宝物就近在咫尺。龙姑娘冰雪聪明,奚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褒玉龙掩嘴笑道:“你就会油嘴滑舌取笑我!”
奚风雷笑着说道:“不敢不敢。奚某请龙姑娘坐山观虎斗,看他一出好戏,这出戏文的名字就叫‘驱虎吞狼’!”
褒玉龙道:“他们之间只要相互一打听,你的‘驱虎吞狼’之计立刻穿帮。”
奚风雷舒舒服服地躺下伸了个懒腰,笑道:“不会。你一定会问为何不会?只因你尚不知道‘十二金刚’名头的来历。”
褒玉龙捏着拳头捶了他一拳,嗔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快快如实招来!”
奚风雷捉住她的手,笑道:“好好好,告诉你就是。‘十二金刚’原来并不叫‘十二金刚’,而是叫‘十三太保’,都是内廷大太监高起潜亲手拔擢的大内高手。高起潜收这十三人作了‘干儿子’,十三人沆瀣一气,歃血为盟,结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生死兄弟。有一年锦衣卫在辽东捕人,被捕的那人是司空孝的儿女亲家。司空孝为亲家出头,杀了那个领头的锦衣卫。被杀的那锦衣卫就是‘十三太保’中的其中之一,名叫乔宏。‘十三太保’死了一个,后来才改名叫‘十二金刚’。”
褒玉龙有些不敢相信,道:“怎么会,司空孝有多大的胆子,敢杀锦衣卫的人?”
奚风雷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司空孝是驻边大将,在军中交情极广,上到总督、将军,中到参将、参赞,下至游击、守备,无不是司空孝的座上宾。非但如此,边关将士的身上衣裳口中食,司空孝也大力襄助,出手豪阔,从不小气。是以三边重镇的军队一听司空孝的名字,无论他闯了多大的祸事,也都会心照不宣地给他几分面子。锦衣卫不知司空孝在边关经营得如此根深蒂固,贸然去捋司空孝的虎须,怎占得到便宜?而且边关将士为國戌边,常常因朝廷拔款不够而拖欠军饷,有时还难保不挨饿受冻,锦衣卫跑到边关去横冲直撞飞扬跋扈,军方对此早己深恶痛绝,司空孝动手杀个把锦衣卫,边关军方非但装傻充愣,连大太监高起潜亲自过问,军方也不冷不热,不予配合朝廷钦差调查。
高起潜恨得牙根发痒,却不敢拿三边大将怎样。这件事一拖三年,后来只能由朝廷出面安抚死者家属,胡乱发了些抚恤完事,司空孝杀死锦衣卫的案子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大太监高起潜咽不下这口气,命‘十二金刚’着力扫荡烈日马场在南面新立不久的堂口,烈白马场南面势力薄弱,损失惨重,死了不少得力干将,司空孝的二姨太柳四娘就是落在锦衣卫手中,在京城菜市口被碎剐凌迟了的。司空孝托了很多关系,奈何高起潜有太子撑腰,柳四娘到底玉殒香消,死得尸骨无存,烈日马场上上下下从此对锦衣卫恨之入骨,两下互斗,几年来伤亡不小。”
褒玉龙道:“所以先来的那少年见到‘十二金刚’在客栈出现,自然会退避三舍了。”
奚风雷道:“多半如此。这也是烈日马场的人向来足迹不过秦岭以南的原因。烈日马场的人不南下,锦衣卫的人也不敢擅越雷池,跑到北面辽东去生事。宝刀龙图价值连城,烈白马场和锦衣卫一定都收到了风声,这对宿敌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对宝刀龙图轻易放手。所以只要烈日马场的人在此现身,两方根本不会有相互攀谈解释的机会,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不杀个你死我活才怪呢!”
褒玉龙道:“那刚才那小伙子胆也太大。烈日马场的号旗明目张胆地插在村外,这不是明摆着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么?他既然把烈日号旗插在村外,也就别想指望附近的江湖同道帮忙了。”
奚风雷笑道:“司空孝在辽东横行惯了,大概以为来到南方也是如此,他大概没想到‘十二金刚’会在此地出现,所以他派来追索宝刀龙图的人也不会很多。如我所料,来的若是司空孝的子侄,两面冰炭不同炉,一旦有了死伤,烈日马场和锦衣卫的恩怨纠葛只怕是这一辈子也无法调和的了。”
褒玉龙道:“如此一来,宝刀和龙图也就少了两支强有力的争夺势力。”
奚风雷道:“但愿如此。嘘……”
马車顶上,响起了猎猎风声,此时刚刚深夜,客栈的嚣乱也才归干平静。奚风雷示意褒玉龙噤声,一面轻轻掀起車帘侧面的一角,向外面望去。
客栈院门前一连落下了七八条人影,客栈屋顶上,也影影绰绰出现了十几个模糊的影子。这些人果未料到他们苦苦追寻的“正主儿”其实离他们一点儿也不远,一到地方,前面的这七八人肆无忌惮,分头扑向客栈的南北两翼。
蓦地只听南檐下一声喝:“打!”寒星数点,四散飞出。那七八个人猝不及防,有两条人影登时倒扡。有人喝道:“有人喂暗青子,亮家伙!”北边上房里传出一声霹雳般大喝:“掌灯!”声音沛莫可御,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随着这一声大喝,三面灯起,都能照远,刹时间客栈院子里灯光大亮,照如白昼,地上躺的、站的黑衣大汉,个个都一览无余,领头的果然是奚风雷和褒玉龙在村外遇见的那个骑黄骠马、带双钩的黑衣少年。
敌暗我明大势不利,黑衣少年这边的人慌忙散开找地方藏身,可客栈的院子里偏偏空空荡荡,别说藏人,连一只猫儿狗儿也藏不住。
一声冷笑,房中走出了“十二金刚”老大赵逸和北武当真武殿“三阎王”纪三先生。
赵逸怪眼一翻,道:“‘追风刀’司空杂毛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自己不敢出头,派这些毛都没长齐的虾兵蟹将来爷手底下送死!”
黑衣少年冷冷看了一眼,道:“杀鸡焉用牛刀,‘十二金刚’在我烈日马场眼里,不过土鸡瓦犬罢了!姓赵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看烈日马场怕不怕你十二金刚?怕了你的,今天也就不敢来了。别人不知你十二金刚的底子,我烈日马场还能不知道?你应该清楚,我烈日马场的令旗在哪里落地,是决不会空手抽身的!是条光棍,把东西拿出来献献!要是你嘴里出个不字……”
赵逸嘿嘿嘿一阵冷笑道:“怎样?”
黑衣少年哼地一笑道:“货全留下,你们全给我留在这里。”
赵逸仰天大笑道:“烈日马场敢公然和朝廷作对,好大的口气!赵某走遍漠北江南,敢放言让赵某留下的人,赵某还是头一回见!要货容易,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有种先把赵某人撂倒再说不迟!”
但见他缓步踱出,铮地一声,长剑出鞘,振臂一掠,犹如巨鸟摩云,横空而降,一招“夜叉探海”,穿心直刺,那黑衣少年毫不示弱,左钩一沉,右钩一带,赵逸的长剑几乎给他引了开去。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钩光闪闪,伸缩不定,黑衣少年趁着赵逸攻势一挫,立刻反客为主,护手月牙钩疾卷而上。赵逸绰号胖行者,原是山東铁林寺的出家僧人,一口剑上下了十数年苦功,长剑一抖,剑招倏变,一个“大浪淘沙”,剑光划了一道长弧,身随剑走,手心一登,剑尖往外疾刺。那黑衣少年钩光闪闪,却递不进招去,逼得向左侧移了一步。赵逸偏锋直上,剑走连环,剑光霍霍,连下杀着,那黑衣少年冷笑道:“胖行者,小爷怕你不成?”双钩一展,好似骇电惊雷,两道银蛇贴着赵逸剑光飞舞,赵逸在十二金刚中独擅剑法,剑术超妙,竟然奈何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