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新事件 ■素材:张志远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张志远,是江城县下陈镇张家村人。1979年那年,我整整22岁,正是说亲的好年纪。那时候的我,因为自小失去母亲,跟着父亲过日子。在乡亲们眼里,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也就靠着一亩三分地过活。
我们张家村不大,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人家,家家户户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人们都说我爹张长河是个能人,一个人把我拉扯大,还教会我认字念书。我读到初中毕业就回家了,帮着爹种地。我爹常说:“咱农家人,认得字就够用了。”
那一年的春天,樱桃花开得特别好。爹托了隔壁王婶子给我说亲,说是邻村杨家有个闺女,模样俊俏,性子温柔。听说那姑娘叫杨小晴,比我小两岁,从小跟着娘过日子,爹早些年就去世了。
记得那天,我特意穿上了爹给我做的新衣裳,那是用蓝色的确良布料做的,虽然样式老旧了些,但在当时也算是体面的衣服了。我骑着那辆半新不旧的永久牌自行车,沿着坑坑洼洼的田埂,往邻村杨家赶去。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路边的油菜花开得正旺,一片金黄,蜜蜂在花间嗡嗡地飞舞。我心里忐忑,这还是头一回去相亲。王婶子说,只要我表现得好,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
到了杨家村口,我把自行车支在老槐树下。杨家的房子不大,是那种青砖灰瓦的平房,院子里种着几棵桃树,树下晾着刚洗好的衣服。我远远就看见王婶子在门口张望,见了我连忙招手。
“志远来啦!快进来,快进来!”王婶子笑呵呵地把我让进院子。
刚进门,就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堂屋里出来。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粗布衣裳,头发已经有些发白,但是面容还算温和。这就是杨小晴的娘——李秀兰。
“这就是张家的志远吧?快请进屋坐。”李秀兰热情地招呼我。
我跟着进了堂屋,只见堂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八仙桌上铺着一块红色的塑料桌布,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是杨家一家三口。我注意到照片里的杨小晴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扎着两条辫子,笑得很甜。
没等我细看,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姑娘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我赶紧站起身。那姑娘低着头,脸颊红红的,穿着一件粉色的碎花布衣裳,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一条马尾辫,清清秀秀的模样。
“这是我闺女小晴,快给志远倒茶。”李秀兰笑着说。
杨小晴把茶杯放在我面前,我刚要说声谢谢,却听见“咣当”一声,茶杯掉在了桌子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我赶紧往后躲,抬头一看,却发现李秀兰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整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
“阿姨,您怎么了?”我有些慌张地问道。
李秀兰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你爹,你爹当年就是这样走进我家门的。。。。。。”
堂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王婶子吓得张大了嘴,杨小晴也呆住了,我更是不知所措。李秀兰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
“秀兰嫂子,你这是怎么了?”王婶子赶紧上前搀扶。
李秀兰松开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有些失态了。”她转身对杨小晴说:“小晴,你去厨房看看锅里的饭。”

杨小晴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出去了。王婶子也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出去串门。堂屋里就剩下我和李秀兰两个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李秀兰深吸了一口气,拉着我坐下。她的手还在发抖,声音也不太稳:“志远啊,你知道吗?你长得太像你爹年轻时候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听得更糊涂了:“阿姨,您认识我爹?”
李秀兰点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不光认识,我和你爹。。。。。。我和你爹是一个村子长大的。”
我愣住了。我从来不知道爹年轻时候的事,只知道他和娘是媒人说的亲,结婚没几年娘就去世了。
李秀兰接着说:“那是1959年的事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你爹家住在东头,我家住在西头,我们从小就认识。。。。。。”
她的声音渐渐飘远,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我听着她讲,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故事慢慢展开:
1959年,我爹张长河18岁,李秀兰16岁。两个年轻人天天在村里碰面,慢慢地就有了些情愫。那时候的张长河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为人老实,又肯吃苦。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晚上还要去私塾读书。李秀兰常常偷偷给他送些自家做的点心,两个人就这样暗生情愫。
“你爹那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酱瓜,说我做的酱瓜又脆又甜。。。。。。”李秀兰说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可是好景不长,李秀兰的父母很快发现了两个年轻人的事。他们觉得张长河家太穷,配不上自家闺女,坚决反对两人来往。李秀兰被关在家里,张长河天天在她家门口转悠,却怎么也见不着人。
“后来,我就被家里安排嫁给了你小晴她爹。”李秀兰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发涩,“你爹也被说服娶了别人,就是你娘。。。。。。”
我听到这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果然,李秀兰接下来说的话,彻底颠覆了我的世界。
“其实。。。。。。”她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手帕,“其实,在我嫁人之前,我已经。。。。。。已经有了身孕。。。。。。”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李秀兰接下来的话,却一字一句地敲在我的心上:
“那个孩子,就是你,志远。。。。。。”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啪”的一声倒在地上。我看着李秀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堂屋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春雨声。
“当时我害怕极了,不敢告诉任何人。你爹知道后,说要负责,要带我远走高飞。可是。。。。。。”李秀兰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痛楚,“可是我不能啊,我不能让两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最后,我们商量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就偷偷送给你爹抚养。。。。。。”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所有的记忆碎片突然开始重组:我从小就没见过娘,爹说她在我刚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村里人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娘,倒是跟爹像;爹从来不跟我提起娘的事,每次问起来都会转移话题。。。。。。

“你出生后,我一直发着高烧,差点就没挺过来。你爹把你抱走的时候,我连看都没能看你一眼。。。。。。”李秀兰说着,泪如雨下,“后来,你爹就对外说,是他媳妇生下你没几天就去世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堂屋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爹?”我惊讶地喊出声。
张长河站在门口,浑身都湿透了,看样子是冒着雨赶来的。他的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李秀兰:“秀兰,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来。。。。。。”
李秀兰站起来,泪水模糊了双眼:“长河,孩子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要继续瞒下去吗?”
我看看李秀兰,又看看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爹总是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来往。原来,他一直在守护着这个秘密,守护着两个家庭的安宁。
“志远,对不起。。。。。。”爹的声音哽咽了,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他哭,“爹对不起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地往外冲。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了我的衣服,也打湿了我的脸。我骑上自行车,不管不顾地往村里骑。
一个月后,我听说杨小晴嫁去了省城。据说是她远房表姐介绍的对象,是个开理发店的。李秀兰把她送走的那天,在村口哭晕过去。
而我,每天傍晚都会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坐坐。那里可以看见夕阳西下时的晚霞,看见归家的牛羊,看见炊烟袅袅升起。我常常想,这二十多年来,娘是不是也常常坐在自家院子里,望着我们村的方向发呆?
日子还在继续,庄稼还要种,生活还要过。只是每次看见爹佝偻的背影,我都会想起那个春天的下午,想起那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想起那个让三个人都痛苦了二十年的选择。
有时候,我会梦见自己还是个婴儿,躺在娘的怀里。娘轻轻地抱着我,用温柔的声音说:“好孩子,要原谅爹娘。。。。。。”
这些年,娘,你可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