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掠过庭院时,总会在檐角徘徊不去。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青瓦上,零落着几片褪色的银杏叶,像时光投递的信笺。李后主写下"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时,是否也看见过这般萧瑟的庭院?岁月总在不经意间带走我们最珍贵的事物,就像指缝间漏下的细沙,等闲生出的白发,还有悄然远去的故人。

建安七子的宴饮笙歌仍在竹简上回响,可曹丕的《与吴质书》里已满是"追思昔游,犹在心目"的喟叹。魏晋名士们用麈尾拂去案上尘埃,却拂不去眉间霜雪。陶渊明在南亩种菊时,是否听见远处传来《薤露》的挽歌?当桓温重游故地,看到手植的杨柳已有十围之粗,那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叹息,穿越千年依然令人心悸。生命像一场无法回放的雅集,我们在觥筹交错间,总以为可以永远留住此刻月光。
苏轼在密州超然台上写下"诗酒趁年华"时,鬓角已落满北国的雪。元丰五年的寒食节,他望着海棠花在雨中零落,突然明白"也拟哭途穷"的苍凉。可这位智者终究在赤壁的月光里寻得豁达,在岭南的荔枝香中悟出生机。王维在终南别业与道友对弈,落子声里藏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禅意。白发不是岁月的败笔,而是光阴在额头写下的诗行。
现代人总在手机屏幕的荧光里追逐时光,却忘了抬头看看星空如何流转。地铁站里匆忙的脚步声,掩盖了生命本质的韵律。当我们用美颜滤镜修饰皱纹时,是否听见张爱玲笔下那件爬满蚤子的华美旗袍正在沙沙作响?古人用更漏丈量长夜,今人却任由智能手表将时间切割成碎片。其实每个清晨窗棂上凝结的霜花,都是光阴写给大地的情书。
站在敦煌莫高窟前,那些斑驳的壁画依然流转着千年前的色彩。工匠们用朱砂与石青描绘的飞天,在剥落的金箔下依然轻盈起舞。时间的长河终将带走所有,但那些真正美好的事物,会在某个晨光熹微的时刻突然苏醒。就像李白醉后捞起的月亮,王羲之笔下游走的墨痕,还有陶渊明篱笆外不期而遇的南山,都成为了永恒星辰,在人类精神的夜空里永远闪烁。我们不必追赶时光,只需在白发渐生时学会与岁月和解,在故人远去的背影里读懂生命的诗意。
故人最是容易去,白发等闲鬓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