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换回来后,她嫁入伯爵府,我嫁给了乡间屠户(完结)

小棉花故事会呀 2024-12-04 11:50:57

真千金回来后,我们婚事互换。

江婉嫁入伯爵府,我嫁给乡间李屠户。

看着俊俏憨厚的夫君,我心里乐开花:

「往后你杀猪我教书,咱俩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

1

我和永阳伯爵府嫡长子顾津的婚事,从儿时就定下了。

永阳伯爵府是世家高门,对儿媳要求甚高。

所以从我有记忆起,人生目标就只有一个——成为合格的伯爵府儿媳。

可我并非天性聪颖之人。

十根纤纤手指之下,因反复练习,不知弹断过多少根琴弦。

古今通史,不知多少日挑灯夜读,才知其中一二奥秘。

好在素日勤勉之下,我也终于博得个京城才女之名。

我及笄第二日,永阳伯爵府送来聘礼。

祖母看着聘礼单子,叹息一声:

「芜儿,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祖母说得,我自然也懂。

若只看单子上薄薄的聘礼,怕是没人能信,这是皇家亲眷伯爵府送出的东西。

无非,我爹只是个五品文官。

能托祖母的福,得个伯爵府的姻缘,已经得祖上庇佑了。

怎能奢望其他?

我微笑,宽慰祖母别担心。

我过门后定孝顺公婆,照顾夫婿,料理好家事。

人心都是肉长的。

祖母满是怜惜地抚着我的背,语气骄傲:「我的芜儿自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那些说你高攀的话,就全当没听见就好。要我说,芜儿嫁谁都是谁的福气。」

我痴笑,钻入祖母怀里撒娇:「可我舍不得您啊。」

那日之后,我的婚事便被光明正大地提上日程。

我也做好准备,安心待嫁。

可距成婚之日不过月余时,父亲带回一个姑娘,说这才是真是的江家小姐。

而我,只不过是当年生产混乱时被错抱了。

江婉身上的玉佩和胎记,都无声控诉着我鸠占鹊巢的这些年。

我终于明白。

为何从小到大,我始终觉得父母和我不亲近,甚至过于苛责。

原以为,父亲母亲重礼教,不喜与子女过于亲昵。

而我又是未来的伯爵府主母,应该处处循规蹈矩。

爹娘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娘的身体已不适合生育,可他们不愿丢掉和伯爵府结亲的机会,便只能闷头认下了我。

如今真千金回来了。

嫁入伯爵府的人,自然轮不到我了。

父亲神色冷淡:「这些年我们父慈子孝,也算全了缘分一场,你走吧。」

我心中疼痛万分。

难道,这些年的贴心侍奉,都换不来我在这个家的一处容身之地吗?

隔日,我还在睡梦中,便被收拾好行李,送上了南下的小船。

千里之外,等我的不仅是亲生父母。

还有原本与江婉有过婚约的李屠户。

2

古田镇的生活,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爹娘开了家卖豆腐的小店。

每日天还不亮,他们就忙着烧火磨豆煮浆。

我几次要加入帮忙,都被父亲母亲轮流推了回去:

「你是天子脚下长大的大小姐,哪能干这种粗活?」

「对啊对啊,快回去再睡一会吧。」母亲边说,两只手边来回搓动。

好像每次面对我时,他们的无措和愧疚都清晰可见。

可是他们做错什么了呢?

我表面上富贵的闺秀小姐生活,不是他们弄丢的。

她们也不知道,我在京城过得谨小慎微。

家里帮不上忙,我只能上街走走。

很意外。

我一个在繁华皇城长大的人,却被古田镇街市上的热闹迷花了眼。

卖泥人糖葫芦的小哥见我好奇,堆着笑向我卖力推销。

耳边响起曾经母亲的话:

「江芜,你是未来伯爵府的儿媳。抛头露面、沾染市井俗物,都是给全家丢脸。」

我迟疑几秒。

从荷包里拿出铜钱——我现在已经不是了。

小哥开心地接过,把最大的一串糖葫芦递给我。

旁边卖风车的大娘见我出手大方,立刻也举着一把风车到我面前:

「姑娘,看看我家风车,不转不要钱!」

……

待我大包小包回到家时,爹娘傻了眼:

「闺女,你这是打算开个杂货铺?」

「啊?」我没反应过来。

娘胳膊肘碰碰爹:

「你乱说什么,闺女喜欢买就让他买,一些小物件能花多少钱?」

她看着我宠溺地笑:「闺女开心就行。」

小风车被放到我床边的桌子上。

晚上,豆大的烛光映得全屋昏黄。

我撑着脸坐在桌前,朝小风车吹了口气,小风车飞速地旋转起来。

我看着,莫名跟着笑起来。

原来,有人不在乎我做的事对不对,只在乎我开不开心啊。

第二日我睡到自然醒,才去铺子找爹娘。

不料,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在铺子里与爹娘谈话。

身后传来路人的小声议论:

「这个痴情的李屠户终于回来了,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媳妇已经走了吧。」

我心中一惊。

原来是他。

3

江婉被带走那日,李申出了远门。

如今回来,才得知自己的未婚妻已经远上京城,即将成为伯爵府的人了。

我原本以为,李申和江婉应该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意外的是,李申竟然拒绝了娘亲把我嫁给他的提议。

晚上,爹娘把我叫到堂屋,向我讲述了江婉和李申的事。

李申虽然孤苦一人,但为人老实憨厚,做生意又吃苦耐劳。

爹娘很是看好这个人。

他们委婉开导我,李申现在拒绝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变故。

若她得知我如何漂亮温柔后,定是愿意的。

那一刻我真觉得世事玄妙。

若在几个月前,有人告诉我,我即将要被两个男子先后退婚。

那我说什么也是不会信的。

可如今,无论是伯爵府的世子,还是菜市场的李屠户,竟然都不要我。

「闺女,你别难过。你那么好,都是那些男人没有眼光,爹娘再帮你找好人家。」

娘亲在一旁劝解着我。

我摇摇头:「爹娘放心,我已经不想嫁人了。」

以前的十几年,我把嫁入伯爵府,做一个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当成人生的全部。

可短短时间内,我忽逢巨变,视若天地的父母竟然只把我当工具。

真千金归来,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向我甩到千里之外。

我视若未来的夫君,转眼也可转娶她人,当我从没存在过。

我最在乎的一切,如今回头来看,都是虚无缥缈的云烟。

那既然如此,我之后的人生。

不如真正按自己心意,畅快地活一场。

一个屠夫拒绝了我,实在不算什么。

甚至,我有点敬他这片不二真心。

想来,爹娘当时替江婉挑选夫君时,是当真用了心的。

入夜,我想起白天买的小物件落在爹娘屋里,便起身去拿。

隔着窗子,就看见爹娘正一床一椅分坐开。

正欲敲门,忽传来娘温柔的声音:「老头子,也不知道婉儿现在怎么样了?她从小在家里野惯了,去了京城那么大地方,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欺负。」

隔了一会,父亲才轻叹一声:「别担心,婉儿那么机灵活泼,京城里的人们肯定都会喜欢她的。再说了,她有亲生爹娘护着,肯定不会受委屈。」

我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最后还是转身回了自己屋。

东西明天再拿就好。

爹娘的话整夜在我脑中回味。

说实话,我不生气。

却嫉妒、羡慕。

因为我知道,那对远在京城,被我喊了十几年爹娘的人,一定不会这样思念我。

……

「姐姐,他们说你识字?」

正眯着眼在园中晒太阳时,一个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拿开盖在眼皮上的树叶。

一个扎了羊角辫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一卷书。

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4

我从她手里接过书卷。

翻开的地方,正是杜甫的《旅夜抒怀》。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荒流。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本来是写孤单无依的心境,如今时移事易,我竟读出了一种突破束缚的自由。

我问她:「你喜欢读书吗?」

小丫头点点头:「我娘说读书是好事。」

我有些意外。

即使在京城,读书这件事都还没有被很多女子接受。

可此处乡镇间,竟有女子如此。

我把小丫头拉近自己的腿,问:「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我跟她从大唐盛世讲到安史之乱,从少年杜甫讲到晚年的杜甫。

一滴泪滴落我掌心。

小丫头的娘找来时,我们才发现天色已晚。

忽然间,我仿佛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

我希望看遍各地山川落日,踏马摘花向自由,也希望把文字典籍的种子撒播到更多的地方。

世间女子本就不易。

若余生能有些名人传记相伴,也可消解日后一时的困顿。

我把计划讲给爹娘听后,爹有些迟疑。

「可是只听过男子上学堂可以考取功名,姑娘.们讲究的无才便是德。

闺女,我知道你是在京城见过市面的,饱读诗书,和乡里姑娘不一样。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的。」

往常,爹娘总是很忌讳提起我在京城时的经历。

好像让我回到他们身边,是他们永远无法弥补地亏欠。

这次主动提及,可见开女学这件事在他们心中,难度极大。

可我不怕。

我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一个月办不成,我就办一年。

一年办不成,我就办十年。

……

随着第二年谷雨时节的来临,我的女学也正式开业了。

我在闹市处租了一处庭院。

爹爹是一个木匠好手,亲自帮我做了几十套学生的桌椅。

开业那天,我又遇到了我的老朋友——吱吱,就是那个拿着杜甫的诗问我的小丫头。

吱吱竟然是李申认的侄女,今天也是李申送她来的。

说来有趣。

自来古田镇,我和李申也碰过几次面了。可今天却是我们第一次对话。

他说我做了一件开古田镇先河的事。

可既然是创新之举,前路必然不会一帆风顺。

若以后办学中途遇到什么问题,尽可以找他帮忙。

见我面露惊佩之色,李申憨厚一笑:

「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

我摇摇头:「我只是惊讶于你的眼界心胸。」

不像一个街市屠户。

我想起爹娘曾经所说,李申是近两年才来到古田镇的。

那在此之前,他人在何处,有何经历呢?

5

一个月后,李申第二次来到我这。

看着偌大的庭院,他哑然失笑:

「还是只有两个学生,你竟然也这么淡然从容地授课。」

我淡笑:「两个又如何,若能因我让这两个姑娘的命运添些色彩,也不算枉费。」

女学办学不易,人们对女子进学堂的接受程度又低。

我早预料到来的孩子不会太多。

「不然我去镇上帮你多走动些人家,同他们父母讲讲,这样孩子也多些。」

我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人的观念非一时能改,我亦能力有限。我只渡想学之人。

可李申并不是听话的人。

私下他自己还是执意走访了一些有适龄女童的人家,提出免费提供中午一顿餐食。

每读满一个月,孩子还可得到两斤猪肉做奖励。。

这些孩子本就年龄不大,在家里做不了什么活。

如今有这样的好事,来的孩子瞬间坐满了爹爹准备的桌椅。

午间,看着大铁锅前帮孩子们盛饭的李申。

我忍不住再次思索。

「想什么呢?」

花嫂洗完厨具拍拍我。

「我在想,李申……一直这么古道热肠吗?」

「嗐!」李嫂笑叹一声,「那可不是。」

「当年我和吱吱爹在大雪天遇到他,他满身是血,就快断气了。我本来十分害怕不敢救他,幸好吱吱爹坚持。真是救了个大好人。」

「那他和江婉的婚事是怎么回事呢?」

「啊?这个啊……」

花嫂神色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开始拐话题。

我意会。

看来也是件另有隐情的事。

学生都放学后,我单独请花嫂留了下来。

学生数量越来越多。年龄差别也越来越大。

若都讲同样的内容,恐孩子们的接受能力不同。

可若讲不同的东西,我一人分身乏术,也应付不了。

所以我想,先把一部分年纪小的孩子要学的内容,提前一天教给花嫂。

第二天再由花嫂教给孩子们。

我再额外给花嫂一份报酬,不耽误花嫂家的生活。

「我?」花嫂满脸诧异,「我行吗?」

「当然!」我鼓励她,「你有让女儿读书认字的意识,就已经超越了很多人。低龄孩子学的内容也并不难,你没问题的。」

花嫂红了脸:「其实也不是我有意识了,是吱吱经常围在李申身边,学了些知识,我觉得不是坏事,也没阻拦。」

原来如此。

那看来,吱吱那天找我来问诗,也是李申让的喽?

6

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

如今的花嫂,已经能自信地在讲台上给女娃娃们讲李白的意气风发、苏轼的豁达乐观。

不仅花嫂,一些年纪大的学生,也可以做我的助手,把学到的知识再讲给低龄的学生。

眼看着,一个个原本稚气野蛮的小丫头们,渐渐变得知书达理,举止娴雅。

我忽然又犯了愁……

以后,他们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我把目光瞄向李申。

几日后,高龄女孩子们原本的课程里,加了一项新的课程:女子防身术。

我早看出来。

李申虽然憨厚勤恳,可身姿谈吐,绝非一个普通的市井屠户。

他身上似乎有很多的秘密,都不能轻易对人言。

我无心试探细节。

我只要知道,他在古田镇是个好人。

他的身家武学,能为孩子们所用,就够了。

「江芜,你欠我的也太多了吧。」他眯着眼看我。

「学生们的餐食也便算了,可同样聘为老师,你只给花嫂酬劳,却不给我,岂非厚此薄彼?」

我不答,反问:「江婉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饼子卡在嗓子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咳起来。

「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我来古田镇已经几年,但大家好像都有意在我面前避而不谈江婉。

我有点好奇,你忽然失去了满心喜欢的未婚妻,没有想过追回吗?」

李申抬头望月。

夜幕浩然无边。

他眼中却没有失望之色,嘴角挂起一抹笑:

「嫁入伯爵府,远好过嫁给一个乡下屠户。她有更好的前程,我怎能自私去拦。」

我暗叹,还真是个痴情的人啊。

「你呢?」他反问,「从原本的伯爵府儿媳,到现在的豆腐西施,每天围着一群孩童打转,不觉得遗憾吗?」

遗憾吗?

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自己。

在京城时,因写下的小楷不够娟秀,我被母亲罚跪在雪中。

雪落肩头,足足一尺,才被允许回去。

尽管手生了冻疮,但该练的字还是一张不能少。

每日的餐食,被严格限制分量,哪怕再喜欢,也不能多吃一口。

每长胖一点,都会被罚断食一天。

每参加一场名流宴会前,我都殚精竭虑。

从衣着配饰,到问答言笑。唯恐有任何一处出了岔子,为宴会上的贵人们耻笑。

丢了江家的面子,更丢了伯爵府的姻缘。

可现在,我每天的呼吸都是自由的。

我可以随意说笑,随意按着自己的想法过活。

虽然衣着餐食简朴,可相处的人都简单纯粹。

有什么遗憾呢?

「江芜,你这样的心性,实在难得。」他眼中难掩惊艳。

可这话于我而言,却算不了什么。

不过是溺水之人寻得了一线生机,狠命抓住罢了。

不知如今的江婉,在京中生活如何?

7

天气渐寒起了霜,娘早起磨豆腐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伤到了骨头。

我净了帕子,细细帮她擦脸、端饭。

娘亲眉目含笑,感叹自己有一个贴心的好女儿。

我忽然想起。

以前在京城时,母亲有次烧得厉害。

我几日几夜,衣不解带在床前伺候,可母亲也未夸过我一句。

而现在,不过是些日常的关怀,娘亲却感怀不已。

我笑着继续帮她擦洗:「娘,对自己的女儿,不必如此客气。」

娘微愣,亲含泪点头。

隔了一会,她也拉住我拧帕子的手:「那你也答应娘,在爹娘面前,不必委屈自己,故作懂事。」

我眼眶一热。

自我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他们待我无限亲厚,也从不质疑阻拦我的任何行为。

可我们之间,始终缺了一种至亲间的亲密。

没想到,我们十几年分离的隔阂疏离,最终竟在这样一个冬日晨间破解。

满室温馨时,忽然有学院里的孩子大喊来找我。

原来,从我们学院离开嫁人的青青,把自己丈夫给爆锤了。

回到书院,问完整件事的经过,我忍不住畅快笑了。

反问来闹事的赵大娘:「青青做错了什么?」

赵大娘见我发笑,更气得大口大口呼吸。

「她身为女子,却对自己的男人大打出手,成何体统,你都教了姑娘.们些什么?」

可还不等我回复,青青直接大骂:

「家里猪牛羊都还没喂,他却喝得酩酊大醉才回来就算了。

回来后还不停地抱怨我做饭不好吃,我没把滚烫的米汤洒他脸上就算仁慈了。」

「男人骂女人,不是天经地义吗?」赵大娘嘴硬维护自己的儿子。

青青哼笑一声:

「对你来说,可能正常。可如今我进了这个家,这种事是断然不允许了。以后赵二再敢这样在我面前装大爷一次,我就打他一次。」

青青眉目冷冽,说到做到。

赵大娘一时也不敢说些什么。

后来我听说,赵二在青青的管教督促下。

每日勤勉向上,踏踏实实做生意,日子越过越好。

赵大娘亲眼见了暴躁青青的甜头,也逐渐在自己丈夫面前支棱起来。

不知道何时,古田镇女子性格强悍的名声已传遍四里八方,可这些姑娘.们的婚嫁命运并未因此受限。

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希望求取古田镇的姑娘.们。

我没办法帮一些已经定型的人生走出古田。

但我想,往后她们的孩子们,应该可以生活得更丰盈吧。

而这些正在朗朗背书的幼童们,他们的未来,应该有更多的可能吧。

8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

除了我执意不嫁人,受父爹娘啰嗦些,其它的时光都细碎平静。

可忽有一日,一人骑马撬敲开书院大门。

「白管家?」我愣住。

自离开江府,我与白管家再未见过。

见他风尘仆仆而来,我知定有大事发生。

我脑中快速思索,却吓得身子一颤:「是祖母有恙?」

白管家紧紧抿着嘴点点头:「老夫人快不行了,临去前,想见姑娘一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家收拾行李的。

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驶出城外几十里。

我焦灼难耐,强命白管家日夜兼程,终于在一个雾气朦胧的清晨赶回江家。

曾经的父亲母亲高坐堂上。

我们眼神相触,却讷讷不能开口。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之人。

「罢了。」江老爷困倦地摆摆手,「你先去看你祖母吧,好好宽慰她一番。」

我得令,忙不迭地朝祖母院子跑去。

十五年生活地记忆自动重启。

我轻车熟路来到祖母屋前,跪在床前向祖母道歉。

我来得太晚了。

竟让祖母耄耋高龄,苦苦支撑等我。

「祖母,芜儿不孝。」

祖母弯起苍白的嘴角,伸手摸上我的头。

以前生活艰难,为了做一个合格的伯爵府儿媳,我百般隐忍向上。

唯独祖母,是其中真正疼我惜我之人。

几年前离开江府时,我甚至没来得及向祖母告别,就被人强行匆匆绑上去古田镇的车马。

这些年在古田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对月祈祷,遥祝祖母安康顺意,却也只能将相思深埋。

好在,我们又有相见一日。

因为我的到来,祖母的精神渐渐好起来,连带着身子也渐渐摆脱之前的暮年之态。

因此,父亲让我先留在府中,好好服侍陪伴祖母。

父亲虽然鲜少管内宅之事,可孝顺之名远扬。

我知他的冷血无情,又在意名声。

可自己心中实在放不下祖母。

便留了下来,日日汤药侍奉。

没想到,却知道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江婉没有嫁入伯爵府。

9

据曾经服侍在我身边的凌儿说。

江婉回来后,父亲母亲也苦心教养。

可功容言德,琴棋书画,都非一日之功。

江婉参加商阳郡主的赏花宴时,一幅牡丹画得平平无奇。

在席间与人谈笑时,又性子大大咧咧地打听了永阳伯爵府的事,还随意加了两句议论。

这些都传到伯爵夫人口中。

几日后,伯爵夫人就亲自来江家。

言语之中,暗贬江婉德行有亏,江父江母教女无方。

父亲母亲那日便知,伯爵府这门姻缘,算是彻底失去了。

我叹息一声。

世间对女子本就苛刻,我谨言慎行十几年,尚且刚刚达到伯爵府的要求。

江婉纵情恣意得日子过惯了,自是难以适应。

可在这京城,一个被伯爵府退婚的女子,以后的日子岂能顺心。

「祖母没有替江婉说话吗?」我问凌儿。

我之所以能在京城如云的贵女中,先一步得到伯爵府的关注,也是因祖母与伯爵府太夫人是手帕交。

两人年轻时就约定,以后要让双方的孩子结为姻亲。

可不巧,俩人都生了儿子。

俩人一合计,那只能孙辈了。

到孙辈之时,两家门第之间已经差了太多。

可两位老夫人的意思,两家小辈都不敢违逆。

我和世子的姻缘,便这样定下了。

凌儿摇摇头,靠近我耳边:

「老爷和夫人来求了老夫人好几次,可老夫人都恍若未闻。」

我鼻子一酸。

祖母,是在为我不平啊。

「那江婉现在如何?」

凌儿说,那段时间,江婉走到哪里都被人讥笑。

不过一个乡野里长大的丫头,竟然也妄想嫁入伯爵府。

父亲母亲着了急。

更下了命令,要她夜以继日修德修行,苦练本领。

江婉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一次弹琴划破手时,和老爷夫人大吵一架。

「你们想要的根本不是亲生女儿。

你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帮你们仕途青云直上的工具。

我受够了,这个家我再也不想呆了。」

凌儿夸张地学着江婉的样子。

我明明知道此刻的江婉已经好好地在京中,可听到这依然不受控制地长大嘴巴。

「那后来呢?」

凌儿喝了口水,继续往下讲。

江婉几次收拾好行李,想要逃走,但都被父亲派来看管她的家丁抓住了。

江婉痛苦至极,最后拿刀横在脖子上,威胁父亲让她离开。

父亲又怒又惊,可说出的话无比冰冷:

「我江家可以有一个死了的女儿,但绝不允许有一个失德逃走的女儿。

那以后我在朝堂,岂不是要一辈子要被人戳脊梁骨。」

10

终于,走投无路的父亲母亲开始想起了我。

那个对他们言听计从,从不违逆的女儿。

他们甚至动了心思,要把千里之外的我接回,还把这个意思委婉地转达给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听了,问她江家是把自己当个笑话,还是要把永阳伯爵府当个笑话。

他们的家的门,是由江大人想让谁进谁就能进的吗?

这对夫妇被嘲笑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从此再不敢妄想伯爵府的婚事。

伯爵府不要的人,别的高门大户自然也不敢要。

沉寂两年后,京中渐渐也淡忘了江家还有这样一个寻回的千金。

没有人再在席间提起江婉。

只要不参加宴会,江婉也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

今年,才由父亲做主,把江婉嫁给了一个他看中的举子。

大概是我和江婉真假千金的事贵女们实在好奇。

连创作画本子的艺人们,也开始创作我们俩的故事。

很快,我和江婉就都接到了商阳郡主的帖子。

要我们同赴春日宴。

11

我回京后和江婉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春日宴上。

江婉比我到得早。

我到时,她正被人围住。

我静静听了几句,全是些讥讽人的话。

江婉面色已经愠怒,却隐忍不发。

估计,几年的京城生活,已经教会了她。

这里不比古田。

随便一句话,就可能得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她夫君如今刚刚上榜。

宴会上的每一个人,随意一句话就可能断了她夫君的前途。

她怎么敢发作。

可我,已没了顾虑。

亦,看不下去。

「何小姐,贾小姐,几年不见,大家越发明艳动人了。」

众人回头,见正站在她们身后说话的我。

微微思索,才想起,曾经,我也是她们社交圈中的一个。

「江芜,该改称呼了。」

有曾经关系不错的闺中好友小声提醒我。

也是,几年已过。

曾经的姑娘.们如今都成了各家的少夫人了吧。

只是,离开太久,我已对不上名号。

我也懒得去分辨。

江婉听众人的话,也看到了我。

望向我的目光,万分复杂。

我们就这样隔着众人久久对视一番。

「说你们是真假千金,可长得倒是不像。」

商阳郡主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众人的说笑。

我回身望过去。

郡主旁边还站了一人——永阳伯爵府世子,我曾经有过婚约的夫君,顾津。

数年未见,曾经温润清朗的世子。

如今眉宇间尽添沧桑坚毅。

我也是回京后才听说,这几年来世子跟随威北将军从军。

在战场厮杀中建得一份又一份的功绩。

原本靠着皇族姻亲、靠着爵位继承,顾津此生也足以笑看京城众人了。

可他却不安于这份白来的荣耀。

亲自靠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功名,堵住了悠悠众口。

我不得不敬佩。

思及此处,忽然觉得。

原来我费尽心力要嫁的人,也并非只是一个无用的花架子。

只可惜,命运的安排,半点不由人。

12

席后,江婉拉我单独相处。

可能因为我们特殊的机缘,即使不过第二次相见。

我们之间并不觉得陌生。

她问我爹娘在古田镇如何。

我细细作答,让她不必担心。

我问她京城生活如何。

如果真的不快乐,我有办法带她离开这里回古田镇。

可看她神色间溢出的对夫君的眷恋倾慕。

又抬手柔情地摸摸小腹。

我便已知道了答案。

江婉有了自己的羁绊。

已经再难是古田镇的江婉。

和江婉聊完,我走小路想提前离开。

却不料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我微愣,向顾津行礼。

他抬手让给我起来。

「我征战途中,路过一小镇。听闻镇中有所女学,执教的是从京中来的大家闺秀。

军营中的兄弟们觉得此事有趣,便私下悄悄去看了,江姑娘猜如何。」

我心中微动。

以前在江家时,别人因着伯爵府的面子,也常给我下帖子。

我和顾津也在不同宴席上打过几次照面。

只是碍于礼节名声,我们从来没有单独交谈过。

顾津若在古田镇见到我,自然是能认出的。

可他当时没有去挑明,为何今日又讲出这番往事?

我不知他用意,只静默听着不答。

「江婉的婚事,是我让母亲退的。」

我抬头,不解。

我原以为,这桩婚事,是伯爵府夫人心高气傲。

容不得有缺憾之人进入伯爵府。

却不料,是顾津。

「你呢,江芜,你可有婚配?」

不知是不是几年的军旅岁月,顾津如今说话如此直来直去。

我心中一惊:莫非他对我……

「若还没有……」

我打断他的话:「若还没有,世子可是要娶我?」

他听出言语中的讥讽,扬眉反驳:「你觉得我做不到?」

我此次来京,只为见祖母,并不想徒生事端,便直接和他挑明。

我摇头:「不是觉得世子做不到,只是觉得即使你娶了我,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顾津面色冷凝:「你觉得伯爵府还配不上你?」

当然不是。

「以前我谨言慎行,又因着两位祖母的交好,才难得入了伯爵府的眼。

可世事艰难漫长,难保我.日后不会大意出错,届时祖母也已百年,谁能保我,不会被伯爵府抛弃?

即使不抛弃,世子你金尊玉贵,对我厌倦后,再纳上三五房妾室。

我的爹娘碍于面子和地位,不会为我出头,我只也能再次成为京城的笑柄了。」

顾津听完,先是一愣。

随即却发出无奈的笑声。

「没想到,我顾津竟然还是个令人不敢跳的火坑了。」

我淡笑:「世子不必过谦。我志不在此,但自有大把的姑娘倾慕世子。」

顾津摆摆手,要我不用给他戴高帽。

言及此,大家的意思都很明白。

我不是他执意必娶之人。

只不过数年乡野恬淡自如的生活,让如今的我和他身边的女子有些不同。

他一时被吸引,又带着曾经差点就同我成婚的遗憾。

才叠加出今天的莫名好感。

可几日之后,他就会清醒。

我非他良配。

当然,他亦非我心之向往之人。

才不过几个月,我已经对京城的成活生出厌倦。

无比想逃离。

可祖母呢?

我怎么舍得?

辗转思索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前去给祖母请安。

13

「祖母可愿随孙女去古田镇?」

我向祖母表明心意。

祖母年事已高,本不宜奔波。

可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已知晓祖母已经看淡今后的岁月,随时接受死亡的到来。

她亦厌倦了这些年,京城里追名逐利下的虚伪无情。

古田山清水秀,气候宜人。

最宜安度晚年。

再加上我在旁贴心照顾。

我有自信可以让祖母过得比如今松快舒服。

可我唯一不确定的是。

安土重迁。

父亲毕竟是祖母的亲儿子。

她能不能舍得亲儿子,去跟我这样一个假孙女离开。

……

我提前给爹娘去了书信。

我和祖母的车马到达古田镇地界时。

远远就看到了挥手等在一旁的爹娘。

还有……李申。

见爹娘淳朴热情,祖母也渐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芜儿,怪不得在你你生活的更快乐。」

祖母抓着我的手轻拍。

我回握她:「祖母,以后您在这会和我一样开心的。」

待祖母休息几日后,我带她去了我的书院。

我不在的日子里,花嫂李申带着「小老师」们,秩序井然地安排着每日教习内容。

祖母满意地点点头,夸我从前学的东西都没有白费。

晚上,祖母把我叫进房里。

打开自己的一个行李箱子。

里面珠光宝气,晃得我眼花。

祖母瞬间乐了,刮刮我的鼻子:

「怎么,这点东西就被迷住了?」

我实在忍不住感慨:「祖母,您真是个大财主啊。」

祖母哈哈大笑。

说我这些年办学,应该把当年从江府带出来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

她呢现在最缺的是时间,最不缺的就是金钱。

她愿意把这些钱,用在这些还有宝贵时间的女娃们身上。

「祖母……」

我眼中泛泪。

我知道,这些钱里,不乏祖母对我的心疼。

但更多的,是祖母自己仁善慈厚。

愿以己所能,渡万千女童。

「你先别急着哭,祖母还有事问你。」祖母擦擦我的泪。

我听祖母语气严肃,便立刻从祖母怀里退出,凝神坐好。

「你和那个李申,是什么关系?」

祖母眼中闪动着狡黠的笑。

我瞬间红了脸,怎么也没想到祖母都这个年纪了,还这么好奇心重。

「能有什么关系!」我羞恼着避开祖母的目光。

「你别想蒙我,我虽老了,可心思清明。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我看得清清楚楚。」

见我低头不答,祖母叹息一声:

「也是,几年未见,孙女长大了,和祖母生分了,有些话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祖母,芜儿没有。」我急忙答。

这世间,唯一让我永远毫无保留的人,就是祖母。

「那你倒好好和我说说。」

14

李申对我有意,我并非不知。

我对李申,也并不抗拒。

可他的出身来历,样样不明。

他有太多没有向我言说的秘密。

我如今只想淡云流水度此生。

他不说,我也不会问。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我不想勉强。

祖母点头,表示理解。

以我的经历见识,尚且能看出李申和周围人的不同。

久经世事的祖母,又怎么看不出李申屠户外皮下另有真身。

可是,祖母还是忍不住劝我:

若认清这是泥潭,便该趁早抽身。

不要稀里糊涂地付出了很多感情。

最后想离开时,才发现已经深陷。

白白伤了两个人曾经的情分。

入夜,我辗转反侧。

祖母的话始终萦绕在我心头。

……

日子继续像从前一样安稳地过着。

重阳那天,我带着学院的孩子们去古田镇郊外爬山。

秋高气爽。

蔚蓝的天空下,金黄的叶子似蝴蝶飞舞。

李申和孩子们打闹了一会来寻我。

坐我旁边后,他变戏法一样,忽然从身后拿出一束野花。

野花七彩斑斓,映着李申的笑脸。

「花嫂说姑娘.们都喜欢花,我也给你摘了一束。」

我看着花,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勇气。

江芜,再勇敢一次吧。

你的生活,应该自己主导。

我接过花,看着对面的李申:

「李申,我只问一次,你有没有什么秘密瞒我?」

李申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轻风吹拂。

我心里默默倒数。

李申,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若是无缘,那便算了。

倒数到最后一个数。

我叹口气,把手里的花递还到李申手里。

既然如此,李申,我们以后就彻底做普通乡亲吧。

「芜儿!」李申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都告诉你。」

15

我早就看出了,李申非屠户之身。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皇帝的儿子。

李申苦笑:「芜儿,若你害怕不想再靠近我,我绝无怨言。」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们当年同在京城。

我却不知当时的朝廷已是云波诡谲。

李申不过一个普通的皇子,竟也到了不为所容的地步。

他的母亲慧妃,为了让他保命,让他随军出征。

军中有他外族家的亲信,便制造了他战死沙场的假象。

可即使如此,他「死后」的几年里,依然受人追杀。

直到他被花嫂家偶然救了才停息。

大概他的敌人也彻底相信他死了。

他才终于不用再过逃亡的日子了。

被花嫂救回来时,他脸上长疮流脓。

他借机寻了偏方易容,样貌大变。

又故意多吃些肥肉,让自己长胖很多。

围裙一带,杀猪刀一提。

才算是有了新的身份。

古田镇本就是一个偏远的小镇,显少达官贵人前来。

李申,也算终于可以安稳度日。

「那你和江婉的婚事呢?」我问出第二个疑问。

「啊?这个……」李申红了脸。

没想到这个原因更是令人发笑。

当时江婉在河边洗衣服。

可她脚下一滑,跌进水里。

江婉水性不好,当即吓得大叫。

李申正好路过,便跳水救人。

却没想到,救了姑娘,得对人家负责啊。

为了不让江婉名节受损,也为了有个名正言顺留在古田镇的说法。

李申接受了我爹娘成亲的提议。

可没想到,江婉根本不喜欢他。

为了逃婚,江婉收拾了行李逃离古田镇。

却在路上遇到了出差途中的我爹。

看到江婉身上的玉佩和胎记,我爹立刻断定这才是他们丢失许久的女儿。

这便有了之后的故事。

见我沉思不言,李申有些慌张:

「芜儿,你怎么想?」

我轻笑:

「你不是京城皇子了,我也不是江家嫡女了,这些都彻底忘掉吧。」

「从今往后,你就是屠户李申,我就是书院江婉。你杀猪,我教书,我们一起努力,陪着祖母、爹娘、还有孩子们,快快乐乐地生活吧。」

似是没猜到,我三言两语化解了他沉重的过往,李申愣住了。

隔了一会,他才忽然放声大笑。

看着他畅快开心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出声。

看过繁华富庶,走过大风大浪。

终于,人生之旅,即纵使飘飘何所似。

我们还可以做天地之间,一对自由的沙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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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棉花故事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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