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美文《雨中的信》

雨下得不大，却足以淋湿信纸。我站在巷口的邮筒前，手里捏着那封信，已经站了十分钟。邮筒的绿漆剥落了些，露出里面铁锈的红色，像是结了痂的伤口。

信是写给林素的。我认识她三年零四个月，却从未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她总是穿一件淡青色的旗袍，在图书馆的窗边看书，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坐在离她三张桌子的地方，用余光描摹她翻书的指尖。

上个月十七号，她没来。第二天也没来。我向管理员打听，才知道她去了南方的医院。管理员是个秃顶的中年人，说话时总爱摸自己的下巴。"肺病，"他说，"怕是凶多吉少。"

我决定写信。写了七遍，这是第八遍。墨水在纸上晕开，像是一滴滴放大的雨点。信里只有一首诗，是我抄的徐志摩，末尾添了一句："盼春来，与君共赏海棠。"

雨突然大了。我慌忙把信塞进邮筒，铁片合上的声音清脆得刺耳。转身时，我看见巷子深处有个淡青色的身影，撑着油纸伞，缓缓走着。我的心跳得厉害，追上去两步，又停下——那不是她。南方离这里有多远？我忽然想起自己甚至不知道她住在哪个病房。

三天后，我收到回信。信封上是陌生的字迹，拆开来，只有一张病历单的复印件。最下面用红笔圈出一行字："患者于本月二十日凌晨三时十五分逝世。"日期是我寄信的第二天。

我去了图书馆。她的座位空着，阳光依旧照在那里，灰尘在光柱里飞舞。管理员走过来，放下一本书。"她临走前托我转交的，"他说，"说是给常坐在第三排的那位先生。"

书是《飞鸟集》，扉页夹着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我翻到第一百二十七页，那里折了一个角。铅笔在空白处写着："早知道你会写信，我就该多等一天。"

雨又下了起来。我站在窗前，看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远处有人唱着苏州评弹，声音被雨水打湿，变得模糊不清。我忽然想起那天在邮筒前，自己犹豫的十分钟。若是早一天寄出，信会不会赶上最后一班南下的火车？

书桌抽屉里躺着七封未寄出的信。每一封的结尾都写着同样的话。我把它们拿出来，一字排开，像是排列着七个不同的自己。窗外的雨声渐密，渐渐淹没了评弹的唱腔。

后来我养成习惯，每年海棠花开时，就去邮局寄一封信。地址是南方某个不存在的医院，收件人是林素。信里永远只有一句话："今年的海棠开了，你看见了么？"

邮差认识我，每次都认真地把信塞进邮袋。他从不问为什么这些信永远没有回音。我想他大概明白，有些信本就是写给自己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