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果

清夜无尘，月色如垠。杂草丛生的望月谷里，在能看见最漂亮的月亮的位置，是一座坟冢，一节木头做的墓碑上刻的是"爱妻苏刘氏如月之墓"。木质陈旧、发黑，似有斑斑裂纹，一看就是年份久远的样子；木头表面却光滑没有一根木刺，很明显是用心打磨，并且经过了经年累月的摩挲。

月光透过山谷，照在坟冢上，伴着哀伤的箫声，宁谧又凄凉。坟冢旁边是在月光里半明半暗的草棚，不过两米高一米宽的样子。破草棚和坟冢，再加上箫声和远处老鸦的叫声，恨不得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

沉香就这样穿过雾障，踏着月光，伴着箫声而来。一袭红衣，一把长剑，手里提着一个人头。

她先看见的是那个盘坐着吹箫的男子，然后是男子紧挨着的墓碑，再然后是那个破草屋。她看见墓碑和破草屋时，刚刚从刀林箭雨中身负重伤逃出来都没有哭的她，突然就放声大哭，以剑撑地，最后也跪在地上，手里血淋淋的人头就这样滚落到一边。

箫声没有停，哭声也没有停，期间还有老鸦惊飞乱拍翅膀，树枝碰撞的声音。等到吹箫的人一曲终了，哭声也只剩了呜咽。

"师兄，我把谢飞天的人头带来了。师兄，从今以后，我就不欠你了。"沉香由原来的跪坐，到如今全身无力的跌倒在地上，稍微扭头看着天上的满月，不住地流着泪，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盯着墓碑发呆的人，缓缓闭上了双眼。

前因

问刀门封家，以刀法闻名江湖。当家人封前辈年轻的时候一把刀，从江南杀到江北，挑战豪侠无数，无一败绩。后来经少林禅师点化，买了一个山头，一边研习佛法，一边继续研究刀法。又因缘巧合娶了华山三弟子的爱女，小日子过得甚是自在。

封前辈一生只有四个弟子。大弟子苏叶，故交之子，谦谦君子，刀法精湛，颇得师父真传。二弟子刘如月，一个收养的孤儿，性子活泼开朗，就是武艺不精。三弟子谢飞天，点苍道人的遗徒，生性顽劣。最后一个，便是封前辈的爱女，封烟。

从一开始，这问刀门上上下下这么几口人都知道，这大师兄苏叶和二师姐刘如月，两心相知，两情相悦。封前辈也早已为这两个爱徒许下了承诺，等到苏叶刀法已成的时候，就是这对情侣成亲之时。

苏叶为了早一点习得上乘功夫，每天刻苦练习，刘如月则在一边晾茶煮汤，递水打扇，不是夫妻却恩爱非常。问刀门的日子很清静，加上师父亲自指点，刘如月细致入微的照顾，还有自己的苦心琢磨，苏叶终于等到可以出山的时候了。只要他这次出山，能够挑战十二家武林名门，并且能够赢得其中八家，他就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了。这期间不能有任何杂念，所以封前辈严令他决不能回家来看，也不能写信问候。封前辈说："他该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

苏叶出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刘如月虽然依依不舍，却也知道这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将来，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万万要照顾好身体，不要太拼命。

苏叶从江南到江北，沿着师父年轻时候走过的地方，又走一遍。两年，十二家武林名门，他全赢了，就算一开始输了，他也在认真琢磨一段时间后重新找回了场子。虽然全赢了，却换来个满身伤痕。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了，他就恨不得长上翅膀。

他离家时，问刀门的牌匾正熠熠生辉，如月就是在这牌匾下送别的他。他一路日夜兼程，仿佛看见如月凤冠霞帔，含羞带笑的样子，他怕回家迟了，如月会生气。

几百里路快马加鞭，他终于到家了。没有熠熠生辉的牌匾，没有高高的砖墙黛瓦，没有凤冠霞帔的如月，也没有师父、师娘，连小师妹和师弟也不见了踪影。问刀门，只剩了断壁颓垣。

他在问刀门发疯找了两天两夜，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蛛网、老鼠、废砖烂瓦。终于他想起了下山，山下村镇的酒馆，什么事情都能打听到。

酒馆的老板认了很久才认清楚眼前这个人是问刀门的苏叶，他为他端上了一坛酒，就着油灯告诉了他离开后的故事。

问刀门小师妹封烟嫉妒师姐刘望月，伙同三师兄谢飞天给刘望月下了药，把人扔进了镇上的青楼，遭人践踏。刘望月清醒后，不堪受辱，撞死在问刀门的大门前。封前辈知道了来龙去脉，要亲自惩罚那两个劣徒，被谢飞天暗算一命呜呼。师娘当场气急攻心，吐了两口血也去了。封烟和谢飞天从此下落不明。

苏叶颤抖着嘴唇问："望月埋在了哪里？"

"在山下的三生坡，一棵桂花树下。"老板喝了一口酒，叹了口气。

三生坡，虽说名字很文艺，确是一个乱葬岗，专埋那些无主之人。苏叶在三生坡的桂花树下，找到了望月的墓。

他用手一点一点的把墓挖开，是一个早就腐朽的薄棺，棺里是已经看不出原来样子的望月。他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他扛着薄棺走到镇上的寿衣店，为望月换了一副上好杉木的棺材。然后买了个马车，拉着马车来到望月谷，那个他们一起下山游玩时发现的地方，选了一块能天天看见月亮的地方，将自己的未婚妻重新埋葬。他穿着新郎官的礼服，给墓碑带上了大红花，虔诚的拜了天地。

不日，他又去了燕子楼。燕子楼只认钱，只要有好处收，就什么都干。苏叶用自己师傅毕生心血编著的刀谱和心法来换，要求燕子楼追杀谢飞天，并将人头送到望月谷，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封前辈的刀法，天下无人能及，这是个不错的买卖。燕子楼毫不犹豫的接了生意。前提是苏叶先付了一半的钱----封前辈的心法。

结局

苏叶在望月谷守着望月，如今有三个年头了。他没等到燕子楼的人来，却等来了师妹。他用当年打赢毒鬼赢来的赌注，在望月谷外设了十二道毒障，江湖上没有人能走进来。封烟走进来了，就算进来了，也离死不远了。

苏叶在封烟倒下的地方听她的忏悔。原来当年她同样也爱慕着苏叶，只是没人知道，她嫉妒师姐，她只是想恶作剧一下，没想到被谢飞天利用。谢飞天投身魔教，她跟了谢飞天三年，终于找机会下手，把谢飞天的人头带来了这里。

她最后说："师兄，我不欠你了。"

苏叶问："那师父、师娘呢？"

封烟哭了出来哽咽着："下辈子吧。"

最后，苏叶用草席子裹着小师妹的尸首，带回了问刀门，埋在了那个已经结满了蛛网的大门牌匾下。至于那个人头，他顺手扔在了三生坡，那个东西一咕噜进了草丛，就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