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韩 编辑:李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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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女性主义批评已经让长剧焦头烂额、进退失据了。以古偶为代表,要么是乏味的政治正确,路人挑不出错,粉丝喊得出好,观众却找不了多少乐;要么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定睛一看原地杵,再怎样足智多谋的大女主,都无法让观众认同她最终选择的生活。刚刚结束热播的宅斗古偶《雁回时》属于后者。复仇完毕的女主选择与二婚带娃的姐夫步入婚姻,令整部剧口碑坍塌,冲着“女本位”入场的剧粉直呼诈骗。编剧曹笑天的长文回应又将事态搅得更乱。在编剧意图中,该剧“不古偶,不低幼,不以描述爱情为主要戏剧目的”,女主步入婚姻“并非为了爱情叙事”,诸多意象预示的是她也无法脱离时代局限性,终将被红盖头“蒙蔽双眼”——好了,这下能接受结局的CP粉也惨遭发卖。
想讨好,而不彻底。被讨厌,又没勇气。如今,几乎每部古偶长剧都要在结局时塌一塌。
然而,反观同期的短国,从去年的《引她入室》到春节档现象级的《好一个乖乖女》,再到近期的小爆款《伪名媛混圈手册》《宫墙厌》等,女性主义正在成为一些女频短剧突破同质化、脱颖而出的利器——更难得的是,受众还十分买账,与主创一团和气。

所以问题来了:究竟是短剧观众太不敏感,还是大家的配方确有差异?为何上浮的女性主义左支右绌,下沉的女性主义却能应有尽有?
谁是下沉女性主义?这很好辨认。在传统影视还陷于某些情节究竟算“展现女性苦难”还是“虐女奇观”的争论时,这些短剧毫不内耗,一手香艳猎奇,一手女性金句,成年人全都要。
《好一个乖乖女》在第二集、也就是全剧展开还不到5分钟时就贡献了一场床戏,《伪名媛混圈手册》中的“伪名媛”就是你想的那个天王嫂培训班。全剧开头,底层出身的女主租借奢侈品、摆拍朋友圈,出入会所勾引阔少,引发无限遐想。
然而纵观全剧,两位女主的香艳行为背后又都有着自救改命的正当动机。前者被变态大伯害死父母又虐待十年,只想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逃离复仇。睡男主一是为了引他入局,二是在人生不可自控的情况下,至少初夜能够自己决定归属。
后者勾引阔少并非欲望驱使,而是为了逃离家暴吸血、扼杀梦想的原生家庭。并且,在名利场走过一圈后,她还幡然醒悟,意识到捷径不可取,自救是正途。

架空古代背景的《宫墙厌》更是处处充满这样的神展开:一通令人血脉偾张的操作后,一个急转上升,就拐回了女性关怀。
第一集作为引子的罪女和亲情节,罪女因“月事外泄”而落罪,被选定和亲后被送往青楼“习练一月”,皇帝为折辱敌国又当众赐她一碗暗黑送子汤。短短几分钟极尽猎奇之能事,然后引出罪女以死相抗,完成对旧朝现状与清流男主的刻画。
又如,女主成为妃嫔后被送往淑女苑接受教导,既读列女传又学房中术,主管还是个骚扰学员、SM宫女的假太监,最后落点却是女主开大救人、男主放火兜底,双双烧书明志。

这些女性短剧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自相矛盾”,传播是首要影响因素。
众所周知,性与暴力在博眼球方面具有天然优势,传统影视都无法免俗。而短剧一方面通过手机观看,属于私密中的私密。另一方面经历过很长一段“投流定生死”的时期,对这两点的运用更是根深蒂固。
因此,即便这些设定为“强大”的女主,也要遭受镜头的剥削,女配就更不用说了。

而金句在影视剧宣中始终扮演着重要位置。传统媒体时代,经典台词助力电影流传。新媒体时代,话题金句也造就了不少热搜剧、网红剧。经过2024年的种种变化,短剧在许多方面开始向传统影视靠拢,金句是其实现差异、口碑与长尾的有效方式。
但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金句正在成为长剧“大女主”招人烦的几大要素之一,在短剧中却相当吃得开。
这样的区别对待是如何形成的?一种可能性是,对于长剧观众,金句打法在都市剧时代已经被破解,换到古偶里更是一眼看穿,而短剧观众对此还有一定的新鲜感。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长剧的金句还停留在图文时代,冲着截长图、冲热搜去,理念含量过高,很容易给人以说教感。短剧的金句则与短视频时代同步,就冲着病毒性去的,足够咯噔,全是感情,没有门槛,更无负担。

下沉女性主义的外包装是香艳猎奇与女性金句,内容层面的配方则是人间清醒女主与二十四孝男主。
许多短剧女主能做到不为情感左右,不被道德绑架,将自己的复仇或者自救任务贯彻到底。《乖乖女》借男主之口形容女主:她没时间和我谈恋爱,她脑子里只想赢。《伪名媛》女主放弃了阔少,却也没有当场投入真心爱她的男主怀抱,而是希望重拾因想走捷径而搁置的雕塑梦想,出国留学。
更重要的是,短剧并不耻于展现女主的野心欲望、心机手腕,也不对其污名化,而是肯定其中的生命力。《乖乖女》“白切黑”人设的成功,很大一部分来源于男主在成为女主爱人之前先成为了她的知音,对她的真实一面抱有堪称狂热的迷恋与支持。

当然,这一点也反过来成就了男主角色、乃至其扮演者柯淳的爆火。《乖乖女》的爆火金句有一半是男主的示爱语录。像什么“现在这么坦诚干什么,是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吗”,“爱我一下你会死吗”,“我给你铺路,你继续往上爬”。
清醒大女主的标配是恋爱脑男主,今天如此,早年的《执笔》、知竹系列同样如此。甚至,有些男主已经不止于恋爱脑了。
《宫墙厌》男主出淤泥而不染,同样不满旧世道,为了女主既敢毒皇帝老爹又不惜毒自己,一遍遍以身试药,被女主捅刀后也要将解药塞到她嘴里才晕,最后更放弃了争位复仇的心,回到深宫辅佐她,令人直呼科幻。

要说起来,女强、双强这些设定,长剧界也喊了很多年,只是完成度始终不高。这是由长剧与短剧当前业态与先天条件的差异决定的。
业态差异在于,短剧行业较为年轻,特别是演员尚未完全明星化,女频剧通常可以做到女主背负主线、男主当个挂件,或者以CP为重。长剧则戏外干扰因素众多。女频是否能拍出女频味儿、全程围绕女主的任务与目标,并不真由IP决定。早年女频大IP爆改大男主的事都时有发生。如今这种是少了,但少不得在后半程让观众憋屈。
具备下沉女性主义特质的长剧,男主通常要被嘲“挂件”、“赘婿”。而若男主不被嘲,多半要换女主被嘲。例如《九重紫》就有人抱怨,女主重来一世就是围着男主转,救赎男主辅佐男主。
硬糖君是倾向于创作者忽略一部分批评声音的,热播已是最好的证明。但这仍会影响业态,最明显的,如今肯安心演“挂件”的男主,往往在颜值、演技、咖位上与女主差距较大,让观众也食之无味。
另一方面,短剧的私密性与快餐性导致其消费心态是“脑子一扔就是看”。长剧的公共定位与艺术属性则会让人对它产生更高的要求与更严格的期待。长剧的“长”也决定了它很难像短剧那样,让男主“挂件”得彻彻底底,几乎不做展开,光是爱女主就行。

归根结底,短剧的爆款逻辑不在于完成度,而是在于它的时效性,在于它如何通过一个个可能并经不起推敲的故事来表明态度、记录当下。
《乖乖女》的爆火,一部分就在于其价值观与年轻人产生共鸣。女主会反思自己的“弱者思维”,在看到地位强又能打的男主时不是害怕也不是仰慕,而是羡慕他、想要成为他。在爱情观方面,《乖乖女》也是典型的浪漫功利化、功利浪漫化,造出了年轻人愿意做的现偶梦。
如今的古偶长剧几乎都不叫古偶了,给自己起了各种传承古典文化、让人记不住的名字,现偶也都在现实主义上狠狠打转儿。而这些下沉女性爆款能从短剧中走出,正在于短剧比较本分。
最基础的一点,女频短剧遵守偶像剧造梦与商品的本分,在选角、视听、CP互动等方面都拿出诚意。进一步的理解则是,短剧遵守自己作为短剧的本分,擅长贩卖情绪也安于贩卖情绪。
不甚高级的剧情与金句,都致力于为用户制造碎片化的、浓缩饱满的情绪体验,满足她们“美强惨”的自我想象或者对女性主义的跟风消费。
哪怕被奉为天花板的《执笔》,其中的台词也并无真正的启示性,更多是搭配演员劲劲儿的表情成为群众嘴替,一抒胸中郁气。而今年的《宫墙厌》让女主喊出逆天改命那一套,已经无需再安上话本恶毒女配的皮。

反之,长剧搞女性主义把古偶搞得性缩力满满,正是因为各方杂念太多、想借女性主义实现的也太多。最典型的,创作端在偶像剧里狂上价值,但真能以充沛情感搭载价值的是少数,违背偶像剧本分,灭人欲喊口号、强行悲剧玩深刻的居多。
此外,长剧的宣发舆论环境更为复杂。无论官方宣发、剧评吐槽还是粉圈斗争,都以女性主义为武器、各种名词对轰。即便不说是毁灭了追剧体验,也是增加了观众追剧选剧的负担。
从结果来看,现阶段能够俘获国剧核心消费人群的,反而是止于下沉女性主义这种精度的鸡汤与鸡血。香艳猎奇与女性金句,很好的女主与更好的男主,配方矛盾却有效。短剧是一种极致体验,许多长剧爆款,如于正剧、张巍剧,其实也一样。
在偶像剧领域,大多数观众还是希望看到精彩的互动、极致的情感、投入的表演,甚至依然受到霸总性癖的支配,人不要和人性作斗争。就好比,《乖乖女》男主的魅力并非舔狗燃烧自我,而是上位者为爱低头。但《宫墙厌》男主爱到了“区区杀父之仇”的程度,反而失去了灵魂与存在感。去年至今由《墨雨云间》开始的一系列起点女频剧剧情高度相似,制作大多不差,声量拉开差距也是靠CP的好嗑程度。
作为娱乐产品,剧集当然要关注用户需求,更要甄别用户需求。最重要的,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作品。光有服务意识了,那创作一起手就乱了。每一处对用户的讨好都那么昭彰,拼到一起又那么矛盾。不如正视现状、了解自己,即便不能像短剧那样自洽,起码也能像短剧那样“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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