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我是踩着年二十九晚上的点回到家的。大巴车晃晃悠悠了七个小时,一下车,冷风夹着泥土味迎面扑来。我缩了缩脖子,拉紧大衣,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家门口挂着的红灯笼显得喜庆,老家的瓦房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几块熟悉的青砖瓦片。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回来啦!路上累不累?快进来暖和暖和!” 妈妈听见动静,忙从厨房跑出来,满脸堆着笑,一边接过我手里的行李,一边催着我换拖鞋。我“嗯”了一声,随口问了句爸爸呢,妈妈头也不回地指了指堂屋,“看电视呢,今天在家歇着。”堂屋里,爸爸果然坐在那张老旧的木椅上,电视机里正在放春晚的预热节目。他看见我,微微抬了抬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爸,我回来了。”“嗯,回来了就好,赶路辛苦吧?” 他说得随意,语气里倒听不出多大的热络。其实早就习惯了。家里向来这样,妈妈热情,爸爸内敛。但这次,我还是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吃过晚饭,我和妈妈窝在厨房唠嗑,锅里炖着明天要吃的年菜。她一边洗菜,一边和我拉家常,说的无非是街坊邻居最近的八卦。忽然,她话锋一转,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哥最近跟你联系没?”我愣了下,摇摇头。“他工作忙,平时没空跟我说话吧。”妈妈“哦”了一声,继续忙手里的活。过了会儿,她试探性地开口:“小军(我侄子)过完年就要定房子了,你哥一家手头有点紧,我们帮衬了一些。”心里猛地一颤,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帮了多少?”“几十万吧,也不算太多。” 妈妈低头洗着菜,声音低得像是在掩饰什么。我盯着她的背影,感觉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几十万,不多?家里总是说没钱,为什么帮我哥就能一下子拿出几十万?这些年,我在外面工作,遇到难处向家里借钱,他们每次不是说没多余的,就是让我自己想办法,怎么轮到我哥,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我努力压住心头的酸意,问了句:“那你们攒这些钱,怎么也没和我说过?”妈妈的手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理直气壮:“你哥是男孩子啊,小军以后成家立业需要钱,这是我们当长辈的该帮的。”“那我呢?我是你们的女儿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妈妈似乎愣住了,过了会儿,她叹了口气:“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咱们家是要靠你哥传宗接代的。再说,你又不是嫁不出去,日子过得不挺好的吗?”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得我从头凉到脚。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从来只是个“外人”。那晚,我失眠了。被窝里的冷气钻进骨头缝里,我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成一团。小时候,我成绩比哥哥好,家务活也抢着干,可父母总是更偏爱哥哥。他犯了错,总能轻易被原谅;而我,只要稍有差池,迎来的就是一顿训斥。长大后,我拼命努力,想通过自己的成就得到认可。但即便如此,我始终不是家里的“重点”。所有的资源、期待和关心,全都倾向了哥哥一家。我一度告诉自己,这样的原生家庭,远离就好了。可是每年过年回家,我总还抱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觉得父母或许会有所改变。然而事实证明,这种期待,永远是奢望。第二天早晨,爸爸妈妈像往常一样忙着准备年夜饭,脸上带着迎接新年的笑意。而我,看着那张摆满菜肴的餐桌,心里却只觉得空荡荡的。饭桌上,哥哥嫂子带着小军来了,一家人欢声笑语,唯独我像个局外人。妈妈不断往小军碗里夹菜,眼里全是宠溺。哥哥谈起房子的事,爸爸点头附和,说得眉飞色舞。我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耳边的喧闹声越来越刺耳。吃完饭,我借口头疼,躲进了房间。关上门的一刻,眼泪不争气地滑了下来。我在床上躺了很久,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我忽然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深吸一口气,我起身走到客厅。“爸,妈,我有话想说。”全家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我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却坚定:“我知道你们一直以来对哥哥更上心,觉得他是男孩子,要撑起这个家。可我是你们的女儿啊,我也希望能被公平对待。你们总说女儿是别人家的,可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家。”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眼睛有些湿润:“我并不是在跟哥哥计较什么,只是希望你们能看到我,能明白我也是你们的孩子。”屋里安静了很久,连小军都乖乖地不敢出声。过了好久,爸爸叹了口气:“是我们没想到这些,忽略了你的感受。”妈妈擦了擦眼睛,点点头:“是啊,你是我们女儿,永远都是。以后我们会注意的。”虽然他们的语气里有些尴尬和敷衍,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个开始。那晚,我梦见小时候的自己,跑着扑进妈妈怀里。梦里的阳光明媚,连空气都是暖的。我知道,原生家庭的伤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完全抹平。但我愿意尝试和解,哪怕只是从自己的心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