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冥

一踏进西湖边的涌金门，你就能听见这个时代的BGM——抖音神曲混着露天KTV的破音。穿黄袍的"济公"举着自拍杆边跳边喊"老铁666"，白娘子顶着三斤重的头饰在唱《千年等一回》，孙悟空的金箍棒上还挂着收款二维码。野鸭子扑棱着翅膀从这帮"妖魔鬼怪"头顶掠过，倒像是给这场魔幻现实主义大秀鼓掌的观众。

我举着奶茶站在断桥边数了数，三百米内至少二十个直播摊位。穿汉服的小姑娘在教"家人们"比心手势，戴草帽的大爷对着镜头吞宝剑，穿玩偶服的小哥热得直吐舌头——活脱脱当代版《清明上河图》。

有人撇嘴说"群魔乱舞"，有人掏出手机扫码打赏。可你仔细看那个济公的塑料蒲扇，扇骨用透明胶带缠了又缠；白娘子裙摆沾着外卖盒的油渍；齐天大圣的金箍棒其实是装修剩下的PVC管。他们何尝不知道自己在扮演"小丑"？就像写字楼里陪笑的打工人，谁还没几副不得已的面具。

我认识个戴大金链子的喊麦主播，下播就蹲在花坛边啃冷包子。他白天在汽修厂拧螺丝，晚上扮"社会大哥"给观众讲鸡汤。"这年头，尊严能当饭吃？"他抹了把嘴上的油，"我家丫头下个月补习班该交钱了。"

数据显示杭州每7个外卖骑手里，就有1个下班后开直播。那些被说"哗众取宠"的济公们，可能凌晨四点还在打包快递。就像梧桐树上的蝉，你嫌它聒噪，却不知它蛰伏地底七年才换来一夏嘶鸣。

当然有人浑水摸鱼，架着手机骗礼物卖假货。但更多是普通人笨拙地抓住时代抛来的稻草——毕竟不是谁都能当李佳琦。那些对着镜头扭胯的中年大姐，可能刚被服装厂裁员；cosplay孙悟空的小伙，也许在攒钱给尿毒症的老爹换肾。

想起苏堤春晓的石碑旁，见过最动人的场景：穿褪色戏服的老爷子直播唱越剧，观众只有23人。唱到"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时，湖里真游来对绿头鸭，老爷子笑出满脸褶子："瞧，连鸭子都来捧场咧！"

这个全民直播的时代，有人看见浮躁，我看见生命力。就像西湖水既能映出雷峰塔的倒影，也容得下泡面盒漂浮。当我们嘲笑别人"群魔乱舞"时，或许该想想：如果体面就能养活全家，谁愿意当猴耍？

子非鱼，安知鱼之苦。那些手机屏幕里的疯癫，何尝不是另一种清醒？毕竟在生存面前，风骨不能当WIFI用。下次再遇见西湖边的"妖魔鬼怪"，不妨驻足听段故事——你看到的或许是闹剧，别人演的是生活。

暮色里的西湖开始下雨，济公们忙着收三脚架。断桥上飘来句跑调的"法海你不懂爱"，混着外卖电动车的喇叭声，渐渐消散在南山路的霓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