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宴行远定亲当天，也是他出征之日。

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与我执手对望：

「凝雪，待我归来之日，便是娶你之时。」

我信他的话。

但我们俩都不知道，皇帝早已定下让我和亲。

我活不久了。

01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镇国公之子宴行远谦谦君子，仪表堂堂，与嘉和公主楚凝雪堪称天造地设，今成人之美，择日完婚。」

接到圣旨的那一瞬间，我眼泪开始打转。

母后的遗愿，总算完成了。

而我也能逃离这个牢笼，开启新生活。

我让含巧给送圣旨的太监打赏。

他斜了斜我，颠了颠手里的荷包，不屑离开。

人走远后，含巧啐了他一口。

「什么东西，一个奴才也敢瞧不起公主。」

我看了看破旧的宫殿。

一个不受宠又没有母族庇佑的公主，谁会当回事呢？

我让她忍忍，就快出去了。

晚上，含巧悄悄地凑到我耳边。

「公主，有人要在老地方见你。」

我眼神一亮，避过防守，看见宴行远站在冷宫里。

「你不要命了，这么晚还留在宫里。」

走近，宴行远一身重铠，我眼神闪了闪。

「阿雪，我要出征了，陛下特意同意我来和你辞行的。」

我闷闷哦了一声。

世人都赞宴小将军能力和声誉皆不输镇国公，却不知每一次都是抱着马革裹尸的决心。

「阿雪，待我凯旋之日就是我娶你入门之时。」

我点点头，嘱咐他万事小心。

心里却也知道，如今国家日渐衰弱，全靠镇国公父子抢回来几座城，听说过几天还要送人过去和亲。

我叹口气，心里惆怅却又有些暗喜，如今我婚约已定，也是一桩好事。

宴行远走后，我开始每天给他抄佛经，祈求他平安归来。

「公主，佟公公来说皇上请您过去。」

我有些诧异，自打母后逝后，继后登位，诞下龙子后，父皇待我就一般了。

再后来我的一切都被后来出生的楚凝烟夺走，宫殿，华服，首饰，甚至是父皇的关注。

「雪儿，荣国指名要你去和亲，为了黎民百姓，恐怕要委屈你了。」

我捏紧了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可是，父皇，我已经和宴小将军定亲，怎能再嫁他人？」

他摆了摆手。

「宴行远是大忠大义之人，自会理解你的苦衷。」

我心中一片冰冷。

他为你守疆杀敌，而你要出卖他的妻子。

好一个大忠大义之人。

我竭力分辨，试图以婚约已成做借口。

可是，对于我的拒绝，父皇他并不在意。

淡淡说了句只是告诉我一声，剩下的时间只要待嫁就好，反正都是待嫁，只不过换个人而已。

回到寝殿，含巧哽咽着问我怎么办。

又说父皇太偏心，我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我自嘲笑笑。

我母后虽然是先皇给他挑的世家贵女，但如今的继后可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自从继后入宫之后，即使我贵为嫡长公主，在父皇的心中，也低贱如云泥。

父皇要我和亲，显然已经是下了决定的。

但是我不能坐以待毙。

想了想，我写了一封信，叮嘱含巧，一定要找信赖的人送到镇国公夫人手里。

她点点头。

这封信决定着我的未来，还有她的。

剩下的时间就是焦急等待。

可惜的是老天也没有站在我这边。

我没等到镇国夫人，倒是等到了楚凝烟。

她的手里是我写的那封信。

我闭闭眼睛，知道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02

她当着我的面撕掉那封信，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我就觉着今天眼皮跳得厉害，查了宫门的出入，果然有所收获。」

我闭着眼，没有说话。

我在她身上，从来没占到过什么便宜，即使有理的是我。

她嗤笑着看我。

「楚凝雪，你这是要忤逆父皇吗，区区一个镇国公，难道他还能抗旨？」

我睁开眼：

「镇国公铁骨铮铮，是忠臣，也是重臣，岂是你能置喙的。这件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和镇国公府毫无干系。」

镇国公府上下忠烈，我不能让他们与这件事有任何瓜葛。

楚凝烟上下打量这我，突然笑了。

「你猜为什么荣国指名道姓要你，你既没才名，又没美貌？」

我抬头看她。

她面露嘲讽。

「礼部负责接待的人是我舅舅的好友，我不过递了一张你的画像而已。」

「你居然这样对公主……」

含巧想要冲上去，被我拉住。

我就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不能让楚凝烟借故把她害了。

虽然如今的我人微言轻，但能护，也是要护的。

楚凝烟看到我隐忍不发，似乎觉得有些扫兴，便又加了一句。

「听说荣国伦理观念淡薄，父子兄弟常常共享一个妻子享乐。你这个小身板，恐怕活不了几天吧，哈哈。」

见到我脸色变了，她这才满意地离开。

留下一队人围住了我的寝殿。

这还是我入住寝殿后，人最多的时候。

含巧泣不成声，我勉强的安慰她。

可我知道，我的命运，再无转圜了。

等待荣国使者的日子，我吃穿都在寝殿之内。

使者到的那天，我被精心打扮后带去宴会。

堂堂一国公主，给人端茶倒酒，被当作一个卖笑女。

而上位者则谄媚之极，一点都没有皇室之尊。

整个场面看起来极其可笑。

在使臣第二次摸到我的手背，我一杯酒直接泼了过去。

反正我也是死路一条，那就大家一起给我陪葬吧。

父皇惊得从位置上跳起来。

那使者哈哈大笑。

「我荣国人可不是什么名门贵女，就是这样才够做我们的太子妃。」

我回去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赏赐。

荣国使者在的时间，是母后逝后我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我搬出陋殿，父皇的赏赐每日都不尽相同。

听说楚凝烟在宫里发了好几天的脾气，身边伺候的人皆伤痕交加。

佟公公再一次过来赏赐，笑吟吟地看着我。

「公主若是有何要求，尽管吩咐。」

可是我的希望早已全部落空。

这些东西，于我有什么用呢？

送走人，含巧正整理御赐之物，楚凝烟直接闯进来。

宮婢诚惶诚恐跪下。

「公主，我们拦不住。」

我摆摆手让她下去。

我这皇妹，御书房都敢闯得，我的宫殿又算得什么。

她扫视着那些，眼里的嫉妒都要扎到我身上，含巧招呼人抬下去。

「父皇可真是糊涂，这么好的东西赐给你，让你带走，便宜了外人。」

我只端着茶，没说话。

「你倒也不用得意太久，此去路途遥远，你能活着到，也要有命活着享受，哼。」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一紧。

我自然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而到荣国，更是羊入虎口。

可是，人只要能活下去，总归是有希望的。

即使这希望再稀薄，也是一样。

03

很快，就到我和亲的日子。

红衣盛装，本来迎接我的应该是宴行远。

如今，我却千里迢迢去向一条不知未来的路。

一路奔波，舟车劳顿，所幸有含巧陪我，那荣国的使者偶尔也来问候几句。

「公主，还有一日，就要出我们的国界。」

我手一顿，点了点头，眼里都是凝重。

晚上，夜深人静，外头传来一阵喧哗。随后，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重新归于宁静。

我紧张地看向含巧，鼓足勇气推开房门，却见到外面七零八落的都堆满了尸体。

而看顾我们的使者，却早已不知所踪。

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这却是唯一能够逃跑的机会。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出门。

一路上无人阻拦。

我们不敢耽搁，一路向北，看着前面的一个镇子，些许放松些，有镇子就好雇马。

可没想到，还没走到镇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公主倒是好腿。」

「只不过，再能跑，对我而言，也只不过添了些乐子罢了。」

我和含巧棘然回首，却见到一个陌生男人正坐在高大的马上，表情轻佻。

是荣国的太子。

而他此次过来，不仅仅为了捉我。

谁都知道，荣国人礼仪败坏，母不为母，媳不是媳。

先前不明原因的无人看顾，此时又上前来捉，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太子下了马，直冲我而来。

我手里捏着短剑，挡在含巧面前。

身旁奴仆要上前，太子却懒洋洋地伸手拦住。

「不过是一介女流，难道还能拿我怎么样？」

「再说，这公主早晚都是我的，我正要提前享受一番。」

他空着手冲我而来，一只手慵懒抬起，要我把剑给他。

我知道，在他的眼中，我就如同一株蒲柳，无依无靠，即使拿着利刃，又能奈何。

我顺从低头。

却在他将要接过短剑的时候，伸手勒住了他的脖颈。

「给我一匹快马和盘缠，否则我杀了你们太子！」

「若是太子真命丧此处，尔等又如何活命？」

我声音严厉，周围人无一上前，但身前的太子却突然狂笑。

「当初看你不过是个有点性子的女子，如今倒是越发猖狂，不仅私自出逃，甚至敢劫持本太子。」

「今日本太子就要替父皇教训你这个贱人！」

这句说完，我突然觉得胸腹一阵剧痛，再一回身，短剑已脱手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