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一年八月,两淮盐政阿克当阿入京朝觐。嘉庆帝对其印象颇佳,遂单独召见。交谈之际,阿克当阿应对得体,公务奏对有条不紊。公务毕,嘉庆帝兴致盎然,转而询问若干私人议题。阿克当阿为人忠厚,秉持知无不言的态度,逐一详实作答。
在君臣交谈之际,嘉庆帝向阿克当阿询问其家资状况。此问题颇具敏感性,于为臣者而言,“坐拥厚财”向来是极为忌惮之事。故而,一众大臣往往对此类问题含糊其辞,不遗余力地彰显自身廉洁奉公之形象。
嘉庆帝初始发问,原未寄望阿克当阿吐露实情,仅作寻常问询。岂料,阿克当阿竟郑重以待,如实供述自身身家状况。
据阿克当阿所言,其于京城及外地之全部资产,累计高达三百余万两白银。此消息传至嘉庆帝处,令其大为惊愕。两淮盐政一职,素以油水丰厚著称,然而,即便如此,亦绝难想象能积累如此巨额财富。
察觉嘉庆帝神色不悦,阿克当阿旋即详尽陈述其家产来源。出人意料的是,嘉庆帝听闻之后,非但未加苛责,反而颁下谕旨予以褒扬,赞其“竭诚事君,公而忘私,心系邦国”。
阿克当阿的家产缘何能积聚至三百余万之巨?
阿克当阿隶属满洲正白旗,生于清乾隆二十年。其虽为旗籍,然祖上未立军功,致使至其所处时代,既无爵位可承,亦无世职能袭。
乾隆四十一年,阿克当阿凭借笔帖式之职踏入仕途。历经数载,其进入内务府供职。阿克当阿出身平凡,并无显赫家族背景。自幼,他便勤勉修习骑射技艺,潜心研读各类诗书典籍。故而,相较于一般旗人子弟的奢靡骄纵之态,他身上更多呈现出汉人官僚所具备的儒雅文人气质。
乾隆五十年,阿克当阿获擢升为内务府郎中,执掌广储司。广储司于内务府体系内,居核心要位,堪称皇室私库。由此可见,阿克当阿深受乾隆帝高度信赖,若无此信任,断不会委其以掌管皇家内库之重任。
内务府官员素以奢靡铺张而闻名,在京城官场生态中,内务府堪称不良风气的滥觞之地。至清朝乾隆、嘉庆年间,内务府所盛行的奢靡之风与贪腐行径,已然登峰造极。
乾隆五十六年,阿克当阿获授两淮盐运使一职,官居从三品。实则,此次乾隆帝的用人举措,从后续事态发展来看,难言妥当,堪称一次失误。
在清朝地方官职体系中,有两类职位向来被公认为极具优渥利益。其一为各税关监督,其二则是两淮盐运使。需指出的是,将其表述为“两个”职位,此种说法并不精准。实际上,税关数量众多,可达一百余个,基于此特性,御史遂将众多税关监督职位归为同一类别。
税关监督一职颇具独特性。从制度层面而言,其虽受朝廷管控程度相对有限,存在较大谋取私利空间,然而,该职位任期极为短暂,仅为一年一任。若以一年作为考量周期,相较于两淮盐运使,税关监督在经济收益方面,明显占据显著优势。
两淮盐运使一职,其显著特征之一为任职期限相对较长。通常情况下,若官员履职出色,于该职位上履职时长可达十载乃至更久。然而,阿克当阿堪称其中的特例。在两淮盐政这一重要职位上,阿克当阿的任期竟长达二十年之久。
常言道,“由俭至奢易,由奢返俭难”。阿克当阿身处内务府时,便沾染不良风气,及至调任地方,其行事作风益发无所顾忌。
从历史实际状况来看,于扬州府辖域之内,清官似乎难有立足之地。无论官员个人品性何等坚毅,仿若百炼而成的精钢,然而,一旦置身于此,在盐商们雄厚财力构筑的“金山银海”攻势之下,往往不出半年,便会为其所影响与改变。
据《清碑类钞》记载,嘉道年间,两淮盐政一职中,阿克当阿以奢靡之风尤著。其主掌淮差近二十载,彼时,因其豪富,世人尊称为“阿财神”。于应酬往来方面,凡有过客,其款待花费皆不下五百金,由此可见其出手阔绰。是以,阿克当阿交游广泛,足迹遍布天下。
两淮盐政的主要收入来源为陋规。彼时,官场中流传“岁入三十万”的说法,此款项大多源自盐商的供奉。
陋规,作为一种特定历史时期存在的灰色收入形式,曾获朝廷一定程度的默许。以阿克当阿为例,其于两淮盐政之位履职近二十载。鉴于陋规这一被认可的灰色收入途径,其积累起三百多万的家产便显得合乎逻辑。即便此事公之于众,于官场同僚而言,亦难以对此提出异议。
虽此理合乎逻辑,但嘉庆帝听闻该数额后,仍大为惊愕。旋即,嘉庆帝向阿克当阿展开详细问询,责令其将财产具体状况阐述明晰。
阿克当阿虽生活奢靡无度,然而面对乾隆与嘉庆二位帝王,始终以忠顺臣仆之态示人。彼时,阿克当阿即刻跪地,条理分明地呈上一份家产清单,其内容如下:
据相关记载,所藏之物价值斐然。其中,书籍字画估值达三十万;金玉珠玩之价值,约为二十五万;花卉、食器与几案,合共价值十万;衣裘及车马,估算价值三十万;房产与田产,价值六十万;而现银则高达一百七十万。将各类资产价值汇总核算,总计逾三百二十五万。
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阿克当阿执掌两淮盐政之职。按照岁入不少于三十万两的标准估算,其任职期间的收入理论上可达六百万两。然而,实际情况表明,在此期间,阿克当阿的支出共计二百余万两。
嘉庆帝心怀疑窦,遂询问阿克当阿此等钱财具体用途。阿克当阿不敢有丝毫欺瞒,旋即对自身日常生活情况予以简要阐述。
据相关记载,阿克当阿曾言,两淮地区在清朝时期堪称最为富庶之地,财力雄厚,花销无忧。以饮食方面为例,每当鲥鱼应季之时,阿克当阿便安排五艘特制小船专职捕捞新鲜鲥鱼。这些船上配备炉灶,鱼一经捕获上岸,即刻由专业厨师着手烹饪。待船只靠岸之际,鲥鱼恰好烹制完成,新鲜出炉。
阿克当阿在任期间,仅某项特定事务,每年即需耗费白银数千两。不仅如此,其日常生活亦是奢靡无度。除去国忌之日,每日皆有戏剧演出,其所自雇之戏班,每年耗费亦达数千两之巨。
阿克当阿身为旗人,性喜结交。其交游广泛,致使应酬繁多。每有应酬,耗费常达数百两之巨。经年累月,累计开销竟需数万两方可维系。
就消费水准而言,阿克当阿之奢靡程度,除皇室之外,罕有能与之相提并论者。
从常理推断,此类人物实难堪当重用。然而,嘉庆帝却秉持独特见解,他认为阿克当阿品性坦诚,于君主面前毫无隐瞒之态。基于此,嘉庆帝非但未对阿克当阿施以惩处,反而使其续任两淮盐运使一职。此等举措,亦难怪后世诸多学者据此判定嘉庆帝乃平庸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