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我们吃潮汕菜的起点有点儿高,十年前就往汕头跑,朝圣“现代潮菜之父”林自然的大林苑,后来又拜访“新一代掌门人”纪瑞喜的建业酒家,后起之秀好酒好蔡可谓自成一派,米其林三星潮上潮则匪夷所思。

潮汕美食还有一位知名代言人张新民老师,他写的《潮菜天下》早年读过,他开的煮海餐厅也去汕头吃过,总觉得菜里多了学究气,少了烟火气,为一道墨鱼刺身是否借鉴了日本料理还差点儿跟当地美食家吵起来……

时过境迁,多年后来张老师当顾问的浦江潮,餐厅开在陆家嘴黄浦江畔的巨轮上,隔江就是BFC的菁禧荟,两家精细潮汕菜相映成趣。

招牌鹅肝开场,狮头鹅的粉肝四小时低温慢卤,卤味不浓,烟熏味重,特别用凤凰单枞和大米来熏,独有茶香和米香,汕头本店还会用甘蔗渣增添甜感,上海改为蔗糖,道理也通。

鱼饭一般用马友鱼,今天换成了黄鸡鱼,出自福建东山岛,软而不柴油脂多;迪仔鱼更有意思,深海捕捞、冰鲜到沪,不抹盐而是泡盐水,令鱼味浓缩,炸出来干香。

兰花蚌倒是其次,有心尝潮汕的咸菜,冬天盐腌的大芥菜,咸鲜脆厚,跟水东芥菜腌的酸菜类似,都是潮汕菜里的最佳配角。

一道蟹肉炒翅很见功力,金钩翅晶莹粗壮,既弹又爽,煨翅的浓汤底子也好,跟青蟹和金不换炒得干身,前者咸鲜,后者清香,丝丝分明,共同烘托……好奇怎么会这么香?问了厨房才知道,原来甜罗勒先炒一轮入味,跟川菜里的藿香鲫鱼异曲同工。

清鸡汤汆海蚌,夏天配夜来香,春天伴苦刺心,据说是潮汕人清明扫墓时在荒郊野外摘的野菜,四月抽出的嫩芽,锯齿边叶带软刺,吃起来特别苦,丝毫不回甘、苦透苦透的那种,我觉得比山珍海味更值得回味。

花椒焗膏蟹是张老师的得意之作,我始终无法理解,在汕头吃过一次,蟹膏板结、硬而腥气,今天用到三门膏蟹,并没有好太多,更愁人是汉源花椒,麻味高挑在上,跟蟹完全脱节,整道菜缺乏底味,与潮汕也没什么干系,不由得怀念经典的普宁豆酱焗蟹,浓香焗透。

之前专门写过厦门的沙茶,其实潮汕也有沙茶,相较之下更偏咸口,加多虾米和干贝,炒美国红标牛肉,其实我倒是对菜单上的潮式牛杂煲、爆炒鹅胗鹅肠和鹅血煲更感兴趣,可惜需提前预订,只好留待下次。

可不前两天还在吃江南的绿韭菜,这就吃上了潮州韭白!这种韭菜产自韩江中央的沙洲,沙质土壤的冲积小岛,植株没长出时用陶钵罩住,隔绝光合作用,便能收获淡金色的韭黄,柔软脆滑又水灵,跟鲜甜的斑节虾一起炒,茎叶与海虾都汁水充沛。

潮汕的蔬菜我可太喜欢了,从春天的象牙青茄吃到冬天的芋头冬瓜,当季一煲春菜,五一节前最嫩,翠绿又松弛,浸在浓汤里,吸着云南宣威火腿的肉味和湖北神农架花鼓的菌香。

潮汕的主食我也爱,念念不忘菁禧荟的牛肉炒粿条和家乡红薯粉,这次试试普宁特色咸面线,据说是当地人过生日的长寿面。

面线的制作很考究,小麦粉加盐水揉搓甩出面条,绕在竹竿上拽成细长的面线,蒸熟再晒干,卷成一尺来长的一束,炒的时候不能断,寓意长命百岁,它本身就咸,撒一把韭菜花就很香了,还可以加红醋和白糖拌成酸甜口。

小小的遗憾是当天没有炒出锅气,面黏成了一团,我们打包回家第二天用旺火炒,焦香喜人。

甜品咸柠冰淇淋多年未变,惊喜反倒是餐后水果,用了潮汕的鸟梨,果实小而酸涩,鸟爱啄食,由此得名,略煮之后加盐和梅子粉腌渍,咸酸生津,有趣极了。

从夕阳西下吃到夜幕降临,眼前划过的是黄浦江的彩船,心里记挂的却是潮汕的物产,潮汕菜这一脉,当年吃完不肯服气,今天有了新的认识,日后若再试高手的菜,便多了一份独立的见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