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热了起来，方靖感觉到浑身发起痒来，米文和笑了起来，说道：“你们这些南方人啊，娇病，是不是长疥疮了？”

王镜吾撇了一下嘴，不屑地说道：“天干成这个样子，长什么疥疮，生虱子了。”

米文和看了看方靖的头发， 一头的白点，便笑了起来，说道：“老方，干脆学我老米，理个光头得了，你看看，你看看，一头的虮子（虱的幼虫），乖乖，这虱都爬到头发稍上来了，别动，别动，老米最爱逮虱了。”米文和说着话，便用指甲，轻轻地从方靖头发里捉住一只如芝麻粒大小的虱来，看都不看一眼，便放到了嘴里，随着“嗑巴”一声响，那东西便进了他的肠胃，米文和大笑道：“奶奶的，好歹也是块肉。”

一旁的王镜吾有些恶心地走开了，张绩武、白云飞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米文和和方靖的表演，张述之也笑了笑，抱出自己的被子来，说道：“呵呵，终于找到好活了，我看他们往哪里逃？”

董汝桂接过了张述之的被子头，说道：“老张，来我帮你，咱们来个夹击战，看看谁逮的多？”

王镜吾回头笑了起来，说道：“逮不尽的虱子拿不尽的贼，想消灭他们，谈何容易。”说话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梳子，仔细地梳理起自己没有几根的头顶来，一片片雪白的头皮屑便飘落下来。

米文和过去，一把抓过他的小梳子，骂道：“你个老小子，还藏着这玩意儿，早该贡献出来让弟兄们挠挠头皮了。”说着，便认真地给方靖梳起头发来，一边梳一边说道：“老王，你老小子要是我的兵，我早就打你军棍了。知道冯大帅是如何要求我们当长官的吗？下河洗澡，班长必须先给当兵的搓背，排长给班长搓，连长给排长搓，要是反过来让当兵的给你先搓，老冯的鞭子便会直接打到你背上。当兵的不端碗，当官的不能动筷子，不然的话，让当兵的吃，让当官的看。呵呵，老冯治军，有一套。”

张述之也笑了起来，说道：“对，对，对，当年我们的一个班长，把守渡口时，老冯的船要靠岸，可船上那个副官没有回答好这个班长的口令，便要强行登岸。那家伙竟然一枪把老冯船上的旗杆给打断了，把守渡口的连长知道是老冯的船，便打了那家伙二十军棍后向老冯请罪。老冯知道这事之后，就把那条船上的副官，和那个连长一同叫到那个班长面前，问明情况，那两个家伙各领四十军棍，当场奖赏给那个班长二十块大洋，并提拔他为排长，呵呵，这小子也就因祸得福了。”

王镜吾的梳子被米文和抢走了，心中自然不满，骂了一句：“老冯治军，全凭他自己的心情，失败，在所难免；老蒋治军，全靠权术，失败，也是在所难免。”

米文和骂了一句：“去，去，去，酸溜的，什么玩意儿，老董，你他娘的别逮虱子了，给大伙唱一段，唱一段……”

董汝桂一听，这才放下张述之的被子，拿出他的曲胡来，稍稍调一下音，便吱吱呦呦地拉响了，嘴里也就唱了起来：“大清气数尽，光绪命归阴，宣统继位无有福分，出了个革命领袖名叫孙文，孙中山领导革命深得民心，他提出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他提出妇女放脚倡导自由婚姻……”

或许这是院子里最美好的时光，随着董汝桂声情并茂的演唱，几个人或站在那里认真地品味着，或坐在那里，嗑巴嗑巴地咬着逮到指头上的虱子，或看着董汝桂，想着心事。

董汝桂已经到了动情之处，字正腔圆、摇头晃脑地唱着：“叫一声我的县长老大人啊，孙氏女俺长得俊，豁子不像个人，你看看他啊，前背锅、后罗锅，一条腿长，一条短，活了半辈子也没站过一回稳，他鳖孙，头上长了个疤拉疥，黄水一天流出半斤，满脸的麻子不分个，乱草胡子不分根……”

猛然，方靖的脸色大变，骂道：“老董，吼的是个鸟，滚一边去！”说完，也不看众人的脸色，走到门口，大叫一声：“管理员，管理员，我要开水，我要开水，烫虱子，烫虱子！”

董汝桂一脸迷茫地看着大伙，张绩武笑了，伸了伸舌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小声说道：“方……麻……子……”

米文和失望地骂了一句：“去球了，虱子也吃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