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出师表》是诸葛亮在蜀汉国力衰微、内外交困的背景下,以悲壮而决绝的姿态阐述北伐曹魏的必要性与紧迫性,驳斥朝中“偏安保蜀”的消极论调,重申“汉贼不两立”的政治立场,表明自己为践行先帝遗志、匡扶汉室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诚与决心。

其意义在于通过剖析时局危机与历史教训,论证北伐虽艰险却是存续蜀汉的唯一出路,强调主动进取胜过坐以待毙,展现诸葛亮以弱抗强的战略智慧、直面困境的担当精神,以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剧性使命感。全文既是对北伐决策的理性辩护,也是对蜀汉君臣的激励警示,更成为中华文化中忠贞报国、矢志不渝的精神象征。
《后出师表》
诸葛亮
先帝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译文】
先帝深知蜀汉与逆贼势不两立,复兴大业不能偏居一方苟且偷安,因此将讨伐逆贼的重任托付给我。以先帝的圣明,衡量我的才能,原本就知道由我率军讨贼,我方实力薄弱而敌人强大。然而若不讨伐逆贼,复兴大业也必将覆亡。与其坐等灭亡,哪里比得上主动出击讨伐?正因如此,先帝才毫不迟疑地将重任托付给我。
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得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
【译文】
我从接受重任那天起,日夜难眠,食不知味。想到要北伐中原,必先平定南方。因此于五月率军渡过泸水,深入荒芜之地,两天才能吃上一顿饭;我并非不爱惜自己,但复兴大业不能在蜀地偏安一隅,因此甘冒艰险,践行先帝遗志,然而朝中议论者却认为这不是上策。如今逆贼刚在西线受挫,又忙于应付东线战事,兵法讲究趁敌疲敝出击,这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现将相关情势陈述如下:
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策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
【译文】
汉高祖的英明可比日月,谋臣的智略深远如渊,却仍历经艰险、身受创伤,历经危难才平定天下。如今陛下的才略不及高祖,谋臣也不如张良、陈平,却想要以长久固守的策略取胜,安坐而平定天下,这是臣不能理解的第一点。
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
【译文】
刘繇、王朗各自占据州郡,空谈安邦之策,动辄引用圣人之言,满腹疑虑,胸中堆满难题,今年不敢征战,明年不敢出兵,致使孙策安然坐大,最终吞并江东,这是臣不能理解的第二点。

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
【译文】
曹操的智谋权术远超常人,用兵之法如同孙武、吴起,却仍在南阳受困,在乌巢遇险,在祁连遭危,在黎阳被逼,几乎败于北山,险些丧命于潼关,经历重重劫难才勉强伪称一时安定。更何况臣才能薄弱,却想不经危难就平定天下,这是臣不能理解的第三点。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任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
【译文】
曹操五次攻打昌霸未果,四次渡过巢湖未成,任用李服,李服却图谋害他;委任夏侯渊,夏侯渊却战败身亡。先帝每每称赞曹操的才能,他仍有这些失误,更何况臣才能平庸低下,怎能确保必胜?这是臣不能理解的第四点。
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
【译文】
臣自进驻汉中至今不过一年,但已接连失去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将领,以及曲长、屯将级别的军官七十余人,精锐先锋如突将、无前、賨叟、青羌及散骑、武骑等一千余人。这些都是数十年间从四方汇聚的天下精锐,绝非益州一地所能培养;若再过数年,这些兵力将折损三分之二,到那时还能靠什么去讨伐逆贼?这是臣不能理解的第五点。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今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译文】
如今百姓困苦、士卒疲惫,但战事却不能停息;战事既不能停息,那么驻守防御与主动出征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其实相当。不趁此时机奋力一搏,反而想仅凭一州之地与逆贼长期僵持,这是臣不能理解的第六点。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译文】
世间最难预料的,就是时局的变化。昔日先帝在荆州兵败之时,曹操拍手称快,以为天下已定。然而先帝随即东联孙吴,西取巴蜀,举兵北伐斩杀夏侯渊,这正是曹操失算而汉室复兴大业将成之际。但此后东吴背弃盟约,关羽兵败身亡,先帝秭归受挫,曹丕趁机篡汉称帝。世事变迁如此,本就难以预料。臣唯有竭尽心力,至死方休。至于北伐的成败得失,并非臣的才智所能预先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