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商第三十七次人祭的鼓声里,元香腹中的孩儿踢了她一脚。
青铜鼎中的蓍草灰簌簌落在龟甲上,老巫祝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天乙之女,当以血肉飨神!"
羊水浸透麻裙时,元香才看清祭坛下跪着的族人。
他们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像等待新麦破土的饥民。
阵痛撕开皮肉的刹那,九道惊雷劈裂了玄鸟图腾,元香摸到腿间温热的血,忽然想起昨日用龟甲占卜的卦象——大凶。
"用力啊,神女!"
接生妇往元香的嘴里塞苦艾,腥涩的汁液混着血水流进她的喉咙。
三天三夜的惨叫惊飞了栖在祭鼎的乌鸦,当晨曦刺破云层时,她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脆响。
最后一眼是沾血的玉镯坠入火堆,在烈焰中凝成血珀。
第二世·朱砂点额(宋)清明雨沾湿了姜家医幡,元香挎着漆盒匆匆穿过汴河桥。
纱帐里传出细弱的呻吟,掀开帘子却见那新妇被麻绳捆着手脚,苍白的唇上还沾着符纸灰。
"使不得!"
元香挥开道士的桃木剑。
"胎位不正当用金针渡穴,捆着产妇是要出人命的!"
窗外雷声隆隆,恍惚间手腕上的血玉镯发起烫来。
银针没入三阴交的瞬间,暴雨中炸开惊雷,就像百年前那场未完成的祭祀。
血崩染红锦被时,元香咬破手指点在婴儿眉心。
主家娘子攥着染血的《女诫》哭骂:"你这妖妇竟敢用巫术..."

话音未落,襁褓中的婴孩突然睁开眼,额间朱砂痣红得灼人。
第三世·素手回春(民国)协和医院的消毒水味裹着血腥涌来,元香握紧产钳的手微微发抖。
玻璃窗外飘着细雪,产床上十七岁的姑娘还在哭求:"让我死了干净..."
"林医生!她婆家不让用麻药!" 护士按住挣扎的产妇。
元香腕间沉寂多年的血玉突然泛起微光,恍惚看见蒙着面纱的接生婆朝她颔首。
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中,元香剪断缠住婴儿脖颈的脐带,却发现那孩子后颈有粒朱砂痣。
走廊突然骚动起来,穿长衫的老者举着族谱怒吼:"我们陈家五代单传..."

话音戛然而止——手术室里传出清亮的啼哭,窗外的雪停了。
第四世·玉韫新生(当代)无影灯照在胎心监护仪上,元香轻轻转动腕间的血玉镯。

待产室里飘着轻柔的音乐,产妇小夏正和丈夫讨论无痛分娩:"这次我要自己决定..."
突然胎心骤降。
剖宫产刀划开皮肤的瞬间,血玉突然变得滚烫。
手术台幻化成殷商祭坛,无数女子的脸从记忆深处浮现——缠足的祖母在血泊中挣扎,留洋的曾祖母举着产钳,插队时的赤脚医生捧着《赤脚医生手册》。
"苏医生!"
护士的呼唤让元香回神。
托出婴儿的刹那,手术室响起欢呼。
新生儿脚踝上的朱砂痣宛如封印,而监护仪上跳跃的曲线,正连接着三千年前那个雷电交加的黎明。
玉镯记

血玉在博物馆展柜里流转着幽光,展签写着:"商周时期巫觋法器,朱砂沁色成因未明。"
穿白大褂的讲解员抚过小腹,智能手表显示着胎心数据。
窗外玉兰树下,几个女孩正讨论冻卵技术,春风卷起的花瓣落在玻璃上,恰似当年祭坛飘落的蓍草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