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玉成器》

阳鑫生活 2025-03-23 10:50:49

苏州博物馆的玉雕工坊里,老匠人正握着一块璞玉端详。日光斜照在灰扑扑的石壳上,内里透出羊脂般的微光,恰似生命最初的模样——未经淬炼的灵魂总裹着粗粝的外壳。

青铜器需烈火熔铸,而璞玉偏偏要避火。水凳转动时,解玉砂随着砣具缓缓渗入玉脉,这种温柔的磋磨最是考验心性。明代陆子冈雕琢青玉山水牌时,曾连续三月端坐水凳,砣机每转百圈才能磨去米粒大的玉屑。这种看似缓慢的消解,实则是将时光凝成刻刀,让玉石在千万次震颤中苏醒筋脉。

我见过敦煌藏经洞的唐玉飞天,璎珞处细过发丝的透雕,是安史之乱的血火中未断绝的匠心;也抚摸过良渚玉琮上的神人兽面,饕餮双目中的威仪,竟源自五千年前先民们与洪水的对峙。最动人的是台北故宫那方"翠玉白菜",菜叶上驻足的螽斯须角纤毫毕现,甲午海战的硝烟里,匠人依旧将亡国之痛化作对完美的偏执。

古玉收藏家常说"土沁",那些渗入玉髓的斑斓杂质,在岁月里反成独特纹章。黄公望作《富春山居图》时正逢牢狱之灾,笔锋间的枯润变化却因此更显苍劲;苏轼"回首向来萧瑟处"的顿悟,何尝不是乌台诗案这场暴雨冲刷出的澄明?苦难如解玉砂,磋磨时痛彻肌骨,待尘埃落定,方见温润中生出彩虹般的沁色。

松石斋的老掌柜有句箴言:识玉看三点——体如凝脂,精光内蕴,质厚温润。这恰似生命的三种境界:历经磋磨后的通透,沉淀苦难后的蕴藉,遍尝冷暖后的慈悲。良渚玉钺收刃入鞘的谦和,比刚出淬火池的寒锋更接近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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