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温柔美人》作者:星棘

勇往直前的明月 2025-04-18 11:25:41

作者:星棘

简介:

姜蘅穿了,穿成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安稳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被送上了神山。

传说山上有一上古妖兽,她是送给妖兽的祭品,将她的血肉献给妖兽,可以换取人间太平。

姜蘅:倒了血霉

为了保住小命,姜蘅在山上过得小心翼翼,连吃饭都要对着空气请示妖兽,活像一个脑子不好的神经病。

然而捱了几天,姜蘅并没有被妖兽吃掉,反而遇见了一个温和清雅的青年。

青年自称守山人,并温声细语地告诉姜蘅山上没有妖兽,让她放心。

青年很有耐心,待人也很温柔体贴,友善地让人挑不出毛病。

而且长得也特别好看。

姜蘅渐渐和他拉近了距离。

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看话本,还会一起说妖兽的坏话……

姜蘅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好。

只有一点不好。山上蚊虫蛇蚁太多,入夜后,总有凉凉滑滑的东西爬上她的肌肤。

她睡得不踏实,但一直查不出究竟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姜蘅失眠起夜,无意撞见青年在沐浴。

青年宽肩窄腰,身体隐在氤氲的水雾里。

他的身后延伸出一条蛇尾,漆黑细长,影影绰绰,如同幽影般从水中蜿蜒而出。

姜蘅:“……”

她想,她应该是破案了。

还有……她应该很快就会被吃掉了

精彩节选:

山路颠簸,姜蘅的双手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她无法动弹,只能疲惫地蜷缩在笼子里。

这是一辆牛车,驾车的是村里的陈五叔。

陈五叔平日对姜蘅很照顾,会教她种菜、打猎。如今却将她关在一只半人高的笼子里,一声不吭地带她上山。

笼子上面罩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粗布,遮蔽了姜蘅全部的视野。

这自然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不让她记住上山的路。

因为她是重要的祭品,仅此一个,绝对不能丢失。

姜蘅是在一个月前穿来这个世界的。

她自幼体弱多病,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度过,死时只有二十岁,正是最美好最遗憾的年纪,但她的父母却在病床前露出了解脱的表情。

俗话说“久病无孝子”,反过来也一样。他们照顾了她十几年,如今终于可以休息了,会感到放松也是理所当然。

姜蘅并不怪他们。

穿来这里后,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很快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她的原身也叫姜蘅,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小时候被村子里的人捡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村子里生活、长大。

村子里的大家都很照顾她。他们见她年幼,便将村子里的空屋收拾出来给她住,平日时不时给她送些食物和衣服,让她不离开村子也能满足日常所需。

原身很感激、也很喜欢他们,如果不是被那场风寒意外夺走了生命,大概直到现在都无法想象自己在他们眼里只是个祭品的事实。

变故发生于今日上午。

村里的人都是天不亮就起了,姜蘅穿来一个月仍没有习惯这种作息,好在家里只有她一人,索性睡到将近午时才醒。

和往常不同,今天村子里很安静,安静得甚至有点诡异。

可惜姜蘅并没有当回事——事实上,就算她当回事了,也来不及逃出去。

窗外天色阴郁,云层灰白,一眼望去沉闷而压抑。姜蘅像往常一样穿好衣裳,拿上猎弓准备出门,几个健壮的男人突然冲进来将她抓住。

这几个男人都是村里的,平日见面还会和姜蘅打招呼,此时却一个比一个凶恶,下手之狠,仿佛要活撕了姜蘅。

他们不顾姜蘅的奋力挣扎,一把夺走她手里的弓箭,又用麻绳将她五花大绑地捆起来,然后拖到村里的一片空地上。

姜蘅被粗暴地按跪在地,没有任何防护,膝盖磕得生疼。

她抬头环顾四周,发现村里的所有村民都在,除了不能下地走路的婴儿。

他们远远地围聚在她周围,往日的和蔼亲切全都不见了,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块肉。

一块即将端上饭桌的、鲜美的肉。

姜蘅本能地感到厌恶与不适,全身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

“她这么瘦,那妖兽能吃饱吗?”

“有什么吃不饱的,之前冯婆瘦成那样,妖兽不也收下了?”

“也是,她可比冯婆细嫩多了……”

“哎,还没嫁人呢,可惜了……”

“你这么舍不得,不然你代替她上山?”

“不不不!我才不去!”

他们的对话没头没尾的,姜蘅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抓取到了几个关键信息。

妖兽,冯婆,上山。

冯婆曾经也是村子里的人,她年纪大了,膝下无儿无女,对原身一直很好,可惜十年前病逝了,原身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因为这件事,原身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看来,冯婆的死似乎另有隐情。

然而姜蘅现在自身难保,也无暇再去探究冯婆的死因了。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她缓缓开口,因为刚才的剧烈挣扎,声音有些嘶哑。

“因为你是献给妖兽的祭品。”牵着麻绳另一头的陈五叔冷漠回答。

“妖兽?祭品?”姜蘅露出迷茫的神色,“……我不明白。”

“真是可怜。”住在隔壁的常嫂叹了口气,抬手往西北方一指,“看到那座山了吗?”

姜蘅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云雾缭绕处,一座黛色远山巍峨耸立,深穆肃杀,山峦起伏隐入天际。虽然离得极远,山峰上空却仿佛盘旋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压,森寒刺骨,压得人不敢靠近。

姜蘅记得这座山。

原身还小的时候,曾经问过常嫂那是什么山,当时常嫂塞了一块饼给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叫积云山,是大名鼎鼎的神山,上面还关了一只可怕的妖兽呢。小孩子不能上去噢,会被妖兽吃掉的。”

彼时年幼的原身信以为真,连忙点头答应。

后来原身渐渐长大,习惯了常嫂的玩笑话,再加上忙于生计,也就不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神怪之说。

而如今,常嫂再次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跟你说过的吧,那是一座镇妖神山。”

“其实我没骗你。”常嫂严肃道,“山上确实有只可怕的上古妖兽,杀人无数,煞气极重。需每十年向它献上一次祭品,才能平复它的煞气,保人间太平。”

姜蘅没想到那些看似哄小孩的玩笑话居然是真的。

看着常嫂畏惧且异常认真的神情,她只觉一阵阴寒涌上后背。

先不论山上是否真的有什么上古妖兽,就看这些村民娴熟麻木的样子,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拿活人上供了。

自己还真是倒了血霉,本以为是重获新生,没想到体验期只有一个月。

姜蘅努力保持镇定,蹙眉道:“你们是不是被骗了?如果那山上真有妖兽,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凡人压制?”

“不是压制,是满足。”常嫂语气怜悯,“妖兽需要的不是人肉,而是恐惧……”

“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误了时辰,我们全村人都得遭殃!”陈五叔不耐烦地打断常嫂,然后一扯麻绳,将姜蘅拽向不远处的牛车。

姜蘅无法挣脱,只能向村民们投去求救的目光。然而这些与她对上目光的人,要么神情漠然,要么心虚地移开视线,就连常嫂也不再多言,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她的命运。

姜蘅的心彻底凉了。

就这样,她像牲口一样被陈五叔推进笼子,盖上黑布,在村民们的注目下缓缓驶出村子。

姜蘅不清楚自己在笼子里待了多久。

神山太远了,牛车似乎一直在上坡,她被颠得头晕目眩,几次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陈五叔……”她勉强忍下想要骂人的冲动,虚弱出声,“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是你?”陈五叔的声音从笼子前方传来。

“为什么选我做祭品。”

陈五叔沉默了一会儿,粗砺的嗓音隔着黑布,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咱们村子的吗?”

“记得。”姜蘅回忆,“当时我还是个婴儿,被扔在山里等死。是你进山打猎时发现了我,怕我冻死,把我捡了回来。”

当然,这只是村里人的说辞。事实是当时的原身太小了,对自己的过去根本没有任何记忆。

“你的确是我捡的,但我捡你不是因为可怜你,而是因为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陈五叔声音沉沉,“大家都有父有母,有儿有女,谁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亲人去死。而你是村子外面的孤儿,选你做祭品,大家都没意见……”

“也就是说,从把我捡回来的那天起,你们就决定让我当祭品了?”姜蘅轻声打断他。

陈五叔没有出声,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懒得回答。

真是出人意料的真相。

姜蘅很想破口大骂,但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也很清楚这样做除了激怒对方没有任何好处,于是沉默一会儿,再次慢慢开口。

“你见过那只上古妖兽吗?”

“没有。”陈五叔斩钉截铁,“但我知道它是真实存在的,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姜蘅继续问:“你们有人见过它吗?”

“所有见过它的人都死了。”陈五叔顿了顿,“你常嫂跟你提过妖兽的事迹吗?”

“你觉得呢。”姜蘅虚弱平静的语气里夹杂淡淡讥讽。

陈五叔甩动鞭子,老黄牛发出沉闷的“哞”声,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随之响起。

“据说那妖兽已经活了上千年。几百年前,它离开神山,祸害人间,因为嗜血成性,残杀了整整一座城池的人。整整一座城池的人啊……你知道那是什么数量吗?”

“和我相比九牛一毛的数量?”姜蘅轻声说。

陈五叔听出她在嘲讽,声音随即恢复石头般的冷硬:“我知道你很不甘,但如今事实就是如此,只要牺牲你一个,就能换取天下所有人的性命。”

“你可以怨我们、恨我们,但我想,这件事摆在任何人面前,他们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大家都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这个词还真是好用。好像无论做了什么事,只要加上一句“迫不得已”,就能心安理得。

姜蘅:“那冯婆呢?”

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人,陈五叔话音一滞,随后是长久的、恼羞成怒般的沉默。

看来她猜对了。

姜蘅闭上眼,也不再出声。

牛车继续摇摇晃晃地行驶,这次不知过去多久,陈五叔突然压低声音:“到了。”

姜蘅浑身酸痛,闻声抬头。

盖在笼子上方的黑布冷不丁被揭开,陈五叔打开笼子,将她从里面拖出来。

姜蘅踉踉跄跄,还未站稳,一块玉米面饼迎头丢了过来。

“捡起来,往前走。”陈五叔站在后面,用猎弓抵着她的后背,恶狠狠道,“别想着逃跑,否则我一箭射死你。”

姜蘅慢慢直起身。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四周树影憧憧,夜雾深重。风声吹得草叶簌簌作响,远处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空气冷冽而潮湿,和白日遥望的凛然肃穆相比,此时这里又添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

姜蘅饿了一天,又被关了一天,这会儿腿肚子都是软的,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往前走。

大概走了数十米,她目光微凝,发现前方似乎有水一样的波纹闪动,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就像一道……透明的屏障。

姜蘅正迟疑,陈五叔突然猛地推了她一把。她猝不及防,连人带绳跌进了那道看不见的屏障。

糟糕!

姜蘅顿感不妙,迅速转身。

然而她刚踏出一步,空中再次荡开水纹。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袭击了她,她如同触电般浑身一痛,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对于多次护送祭品的陈五叔来说,这一幕并不陌生。但他还是本能地感到恐惧,连忙爬上牛车,逃命似的下山了。

姜蘅痛得无法动弹,冷汗涔涔,连那块粗糙的玉米面饼都拿不住。

意识逐渐涣散,在彻底昏迷之前,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原来这真是一座镇妖神山。

姜蘅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经亮了。

她倒在冰凉的草地上,四肢酸痛,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苍翠茂盛的树木花草,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湿润雾气。

她……还没死?

姜蘅艰难地坐起来,环抱双臂,警惕地环顾四周。

周围都是树,除此之外没有人,也没有动物,草叶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上面沾着大大小小的透明露珠。

看来夜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度过。

姜蘅暂时松了一口气。

饿了一天一夜的肚子发出阵阵异响,姜蘅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进食。这里只有各种说不出名字的植物,连一颗野果都看不到,姜蘅只考虑了半秒,便在自己刚躺过的草叶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从草叶里找到了陈五叔丢给她的那块饼。

这饼是用玉米面做的,金黄厚实,一看就是常嫂的手艺。由于放得太久,面饼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上面还粘了不少泥,根本无从下口。

换做平时,姜蘅会把这块饼拿去喂鸡,但现在却不能这么做了。

这是她唯一的食物。

姜蘅盯着这块还没脸大的面饼看了一会儿,先拂去上面的泥点,然后将其掰成四小块,三块收进口袋,剩下一块刚要送到嘴边,突然停下了动作。

如果这座山上真的有上古妖兽,那它现在会不会正在某个地方窥视自己?

想起昨晚那道无形的屏障,姜蘅不由打了个寒颤,放松的后背也一下子挺直了。

她过去一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从来不信什么鬼怪之说,但在经历这一个月的遭遇后,她也无法确定了。

……也许这座山上真的有妖兽,昨晚那道屏障就是佐证。

思及此处,姜蘅拿饼的手垂了下去,她忍住饥饿,慢慢站起来。

这里雾气很重,树木又茂密,阳光透不进来,很难判断现在的具体时间。目前来看似乎没有危险,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姜蘅看向身后,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一道极浅的透明水纹在雾中一闪而过。

那道屏障。

和她猜得一样,这东西依然存在。

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姜蘅已经不敢轻易尝试了。

她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试探性地向屏障慢慢伸去——

如同被拨动的水面,一道浅金色的光芒突然攀上树枝,姜蘅眼疾手快,立即扔出去,下一刻,树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在掉落草地的瞬间四分五裂。

姜蘅:“……”

连一根树枝都不放过,这玩意儿也太危险了。

她心有余悸地后退几步,暂时放弃了突破屏障的念头。

肚子再次咕咕叫起来,姜蘅看着手里四分之一的面饼,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虽然现在逃不掉,但她也不想就这样等死。这是她的第二次生命,就算只能多活一天,她也要苟完这一天。

姜蘅思索几秒,抬头看向上空,神情怯懦,恭敬中带着惶恐。

“……山神大人,您在看吗?”

她不知道妖兽有没有名字,陈五叔他们也没告诉她妖兽的名讳,但既然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妖”这个字眼定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姿态也要恭顺卑微,要让妖兽知道她足够弱小,不会对它产生任何威胁。

问完这句后,姜蘅姿态不变,屏息静候。

天色朦胧,雾气在空中缓慢流动,微风轻拂,回应她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可能妖兽还没醒……?

姜蘅不敢轻举妄动。她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动静,才将掰成四块的面饼尽数取出,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如同向祭台前的神像虔诚上供。

“山神大人,这是陈五叔留给我的口粮,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贡品,但味道还凑合。”

其实这饼口感并不算好,又被风吹了一夜,现在估计和鞋底一样硬……但姜蘅肯定不能实话实说。

不然会显得她很没诚意。

更何况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别说是像鞋底了,就算是真的鞋底,撒点孜然也能吃下去。

忐忑不安地等了片刻,回应她的仍然只有树叶簌簌之声。

“既然您不感兴趣,那我就自己吃了……”

姜蘅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拿起饼,试探性地举到嘴边,见四下无声,终于将饼塞入口中。

和她想得一样,这饼已经变得又干又硬,香味也所剩无几,说是味同嚼蜡也不过如此。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实在。

吃完这一小块面饼后,姜蘅勉强恢复了些力气。她摸了摸发酸的腮帮子,开始考虑接下来的打算。

妖兽目前没出现,可能是没睡醒,可能是在忙其他事,也可能只是在欣赏猎物恐惧无措的状态。

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她都不能在这等死。

况且就算没有妖兽,这座山上也很可能有其他野兽。而且山上的夜晚非常寒冷,此处尤甚,如果继续待在原地,恐怕还没等妖兽出现,她就先冻死在这里了。

得先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才行。

姜蘅打定主意,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向树林深处走去。

这座山远比肉眼可见的还要广袤。

姜蘅找了一下午,走的腿都酸了,也没找到一处能栖身的地方。山上除了树还是树,偶尔看见几只兔子,不等姜蘅反应过来便窜远了,速度快得甚至能掠出残影。

不愧是能和上古妖兽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兔子,这敏捷度都点满了……

姜蘅累得气喘吁吁,眼看天光渐暗,只歇息片刻,便又动身寻找。

所幸,在天色彻底转黑之前,她终于找到一座废弃的神庙。

这座庙掩映在雾霭密林之中,不大,周围又没有其他标识,若不是姜蘅眼见,实在很难发现。

姜蘅刚一走进去,就被漂浮的灰尘呛到了。

看来这座庙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

这让姜蘅又安心了些。她掩住口鼻,轻手轻脚地走到祭台前,借着昏暗的天光,抬头看向面前的石像。

这座石像早已斑驳脱落,脑袋不知掉到了何处,层层叠叠的蛛网挂在上面,大量灰尘覆盖堆叠,说不出的破败凄凉。

虽然很破……但至少能遮风挡雨,总比睡在外面要好多了。

姜蘅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她在庙里转了一圈,在神像后面找到几根残缺的蜡烛和一块点火石,又去庙外弄了些树枝和茅草,将庙里粗略打扫一番,然后铺好茅草,点亮蜡烛,倚靠在墙边轻轻坐下。

茅草并不算软,但和她昨晚昏迷的地方相比,已经舒适很多。

姜蘅疲惫地靠着墙,看着庙外的漆黑夜色,橘色烛火在她的瞳孔上无声晃动,摇曳不定。

今天结束了。

明天能活下来吗?

天光渐亮,蜷缩在茅草堆上的姜蘅眼睫微动,如同受惊一般,倏然睁开眼。

旁边的蜡烛已经燃尽,雾气从庙外丝丝缕缕地透进来,有种深入骨骸的湿冷。

姜蘅立马坐起来,警惕地观察周围,确认破庙里的陈设与睡前没有变化后,才重新放松下来。

看到蜡烛燃尽,她眉头微锁,有些懊悔地叹了口气。

昨晚实在太累了,连蜡烛都没熄灭就睡了过去,白白浪费了这半根蜡烛。

接下来得更细心才行——如果还有接下来的话。

姜蘅站起身,将剩下的蜡烛和打火石藏回神像后面,接着走出破庙,深深呼吸。

她又饿了。

不仅是饿,还很渴,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每一次吞咽都像酷刑。

必须尽快找到水源。

其实昨天在寻找栖身地的时候,她有隐隐约约听到潺潺的水流声。但当时天色黯淡,她急着找可以落脚的地方,便没有深入探究。

现在可以摸过去看看。

姜蘅的行动力很强。她一边回忆昨天走过的大致路径,一边循着自己留下的脚印,小心谨慎地往前走。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很快找到了那处水源。

这是一条蜿蜒狭窄的溪流,溪水冰凉清澈,像蛇一样穿过灌木和怪石,将两侧的花草浇灌得生机蓬勃。

姜蘅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快步走到溪边跪下,伸手鞠起一捧水,如同沙漠中的旅人见到绿洲,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

冰凉清甜的溪水进入口中,滋润了她干涩的喉咙,也让她的大脑很快重归冷静。

她这样不打招呼就喝了山上的水,那位妖兽大人看到会不会不高兴?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但对方可不是正常人,而是一只喜欢吃人的妖……

想起陈五叔说的那些话,姜蘅刚找到水源的喜悦登时被冲散大半。

她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再次小心翼翼开口:“山神大人,我只是太渴了,不是故意要偷喝您的水。”

和昨天一样,周围只有鸟叫虫鸣和风吹树叶的簌簌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姜蘅放心了,不由又鞠起一捧水,垂首慢慢品尝。

返回时,姜蘅用树叶做成一个简陋的装水容器,里面装满水,然后一路捧了回去。

庙里有一对玉石酒杯,应该是前人上供所用,虽然已经残缺不全,但只要清洗干净,用来装水还是可以的。

这样住处和饮用水的问题都解决了,就算面饼吃完,也能再支撑几天。

可惜手边没有弓箭,否则只要打几只山鸡野兔,就能够她吃一个月。

这是陈五叔教给原身的生存技能,如今她也学会了。

想起陈五叔离去时的惶恐狼狈,姜蘅不由深思。

她见过陈五叔打猎时的样子。这个中年男人虽然恶毒无耻,但打了这么多年猎,胆识还是有的。

她尤记得在原身还小的时候,曾经有一只老虎在林中袭击了他们。当时一同打猎的其他村民都吓得惊惶失措,四处躲藏,只有陈五叔将原身护在身后,抬手射出一箭,正中老虎的喉咙。

这也是陈五叔在村里声望最高的原因。因为他最有能力,实力也最强,村里从上到下、从大到小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

这样的人,居然会怕一只传闻中的妖兽——这只妖兽究竟有多可怕?

看来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姜蘅惆怅地想。

捱到第五天,姜蘅渐渐撑不住了。

面饼到昨天就剩下最后一块,她舍不得吃,只好掰成更小的两块,实在饿得不行就睡觉,一觉醒来天昏地暗,分不清是天黑还是她眼黑。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填补胃里的空虚感。

姜蘅饿得眼冒金星,浑身无力,觉也睡不着了,只能靠墙软软坐着,以此减缓胃里的不适。

夜幕降临,庙里一片乌黑。她在黑暗中缓慢呼吸,头脑昏沉,身上止不住发冷。

她身上的热量太低了。再这样下去,都不用等妖兽现身,自己很可能撑不过今晚……

姜蘅艰难起身,挪到神像后方。正要掏出蜡烛和打火石,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亮光。

她还没有点燃蜡烛,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哪来的亮光?

姜蘅瞬间警觉,伏身躲在神像后面藏好,屏息向庙外望去——

漆黑幽静的树影间,万籁俱寂,唯有一线烛光在风中摇曳,忽明忽灭,犹如黑暗中的零星萤火。

一道修长身影正穿过夜色,提灯而来。

来的是人?

姜蘅有点意外。

她一直以为这座山只有她一个“人”,至少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她没有见到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形生物。

难道这个人也是被送来的祭品?

似乎不像,至少对方看着比她从容多了……

猜不中来人的身份,姜蘅不敢放松警惕。她继续躲在神像后面,极力打起精神,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人走近。

黑暗中,灯笼随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橘色光晕。

提灯人越来越近,很快走进神庙。

姜蘅下意识屏息凝神。

之前距离久,四周又太黑,即使对方提着灯笼,她也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身形。现在进了庙,她才发现此人的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食盒,食盒盖得严严实实,里面似乎装了不少吃食。

仔细一闻,隐约还能闻到点心的甜香。

好饿,好想吃……

好不容易压下的饥饿感又被勾了上来。姜蘅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肚子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异响。

“咕——”

这声异响在寂静的黑暗中分外清晰。

姜蘅心里一惊,连忙按住肚子。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祭台前的提灯人转身看了过来。

“有人?”

他的声音清冽柔和,语气平静,令姜蘅想起夜色下的潭水。

透澈、空清、波澜不惊。

刚才发出的声音太明显,姜蘅知道自己藏不住了。

她沉默几秒,深吸一口气,刚要摆出防御姿态,一盏微微摇晃的灯笼突然举至她上方。

姜蘅猝不及防抬头,来人的面孔随之映入眼帘。

这是个面容清雅、眉目柔和的青年。

他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二十出头。他的鼻梁高挺,下颌锋利优美,肤色在朦胧的光晕中透出冷玉般的质感,眉骨疏朗,浅淡的眼眸像琉璃一样剔透。

姜蘅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好看到仿佛他才是黑暗中的光源,而自己只是这皎皎辉光中的一粒尘埃。

姜蘅不由愣住,与此同时,青年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空气在他们对视的瞬间静止,显然他们对于彼此的出现都很意外。

这份静止并未持续太久,很快,青年率先打断沉默。

“你还好吗?”

和刚才相比,他的语气多了一分好奇与关切。姜蘅旋即回神,短短一刹,她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因为她的脸色看上去实在太差了。

她连续五天吃的很少。没有得到很好的清理。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没有舒适干净的落脚处。

在旁人眼里,她和桥洞下的乞丐大概没什么区别。

姜蘅往后缩了缩,小声道:“不太好……”

青年闻言,脸上关切之色更显。他将灯笼举高一些,放下食盒,然后朝姜蘅伸出一只手,轻声道:“先出来吧。”

他的手也很好看,手指修长、细白,骨节精致分明,青蓝色血管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如同名师雕刻而成的艺术品。

姜蘅看着这只手,内心犹豫一番,还是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从刚才的反应来看,这个青年应该不是坏人。就算是坏人,她现在的状态也打不过对方,还不如老实一点,这样也能少受点罪。

姜蘅一向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所以当青年虚握住她的手时,她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当的表情。

他的手很凉,比她的手还凉。

是外面的温度太低了吗?

这么冷却只身来到这座破庙,而且是在寂寥无人的深夜,他究竟是什么人?

姜蘅按下心中疑惑,跟着青年走到祭台前的空地。

青年目光微扫,很快发现墙边的茅草。他将姜蘅扶到茅草堆坐下,轻声叮嘱她别乱动,然后提灯折返到神像后面,熟稔地将蜡烛和打火石掏了出来。

姜蘅顿时了然。

原来那些蜡烛和打火石就是他放的。

青年将蜡烛插在烛台上,点燃它们,昏暗的神庙瞬间明亮许多。

“这里经常有走兽光顾。”青年温声道,“它们很喜欢吃贡品,偶尔也会咬蜡烛。”

姜蘅不知道他看没看出那些蜡烛有被自己用过的痕迹。

“你饿了吧?”

青年将食盒提到姜蘅面前,打开上面的盖子,一阵诱人的香甜气味扑鼻而来。

“这是我做的点心,虽然已经凉了……你可以先垫垫肚子。”

姜蘅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看着食盒里琳琅满目的精美点心,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可以吃吗?”她咽了咽口水,“这些应该也是贡品吧……”

她知道什么是基本的礼仪,也知道什么样的表现更容易获取陌生人的好感。

“放心,”青年脸上浮现温和友善的笑意,“即使你不吃,也会有其他动物来吃掉的。”

——其他动物。

在他眼里,难道她也是动物的一种吗?

姜蘅觉得这个想法……也挺合理。

她也是动物,还是一只命不久矣的动物。

她低声道了声谢,从食盒上层拿起一块方形糕点,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糕点非常软糯细腻,一口咬下去,桂花的淡淡清香在口腔中充斥弥漫,甜而不腻,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

可以说,这是姜蘅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她突然心里发酸,眼眶一热,连忙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以此压下心头的酸涩感。

“抱歉,没有带茶水。”青年歉意地看着她,“是不是很渴?我出去寻些水吧。”

“不用!”姜蘅连连摇头,“我不渴,不能再麻烦你……”

话未说完,她被嗓子里的糕点呛到,顿时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青年见状,立刻抬手轻拍她后背:“慢点吃。”

姜蘅被呛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边咳嗽边点头。青年的手仍然在她背上轻拍,一下一下,节奏舒缓而平和,温柔得让人昏昏欲睡。

姜蘅渐渐放松,呛咳也渐渐平复。

她随手擦掉眼尾的生理性泪水,侧头看向青年,湿润的眼神充满感激。

“……谢谢你。”

少女的眼尾泛红,目光真诚,怯弱得令人怜惜。

然而只有姜蘅自己知道,面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她依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嗯。”青年应了一声,眼眸清透,注视她的目光似乎多了一丝笑意。

姜蘅怀疑他看穿了自己的小把戏。

她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姜蘅,你呢?”

“温岐。”青年打开食盒第二层,拿出一张雪白的帕子递给她,“温良恭俭的温,岐山鸣凤的岐。”

温岐。

姜蘅接过帕子,在心中默默将这二字过了一遍,仔细回忆,确认自己没有在陈五叔或其他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你好像很熟悉这里。”她继续道。

“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温岐耐心回答,“山上只有我一个人,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过来打扫祭台,顺便给神像上供。”

姜蘅很惊讶。

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他也是祭品的可能性就很低了。毕竟从村里人的态度来看,没有祭品能在山上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除非这座山上根本没有吃人的妖兽。

这个推断令人狂喜,她的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你真的是在这座山上长大的吗?”姜蘅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温岐微微侧头,注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依然温和且充满耐心。

姜蘅觉得他可能确实常年一个人生活,而且很可能几乎没怎么和别人打过交道。

他看人的目光太专注、太直白了,虽然没有任何侵略性,但对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来说,这样的眼神很难招架。

姜蘅状似无意地垂下视线,捏紧手心,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知道这山上……有一只会吃人的上古妖兽吗?”

“妖兽?”温岐眨了下眼,“什么样的?”

姜蘅形容不出来。

她没有见过那只妖兽,也没有听村里人的口中得到有关妖兽外形的描述,除了知道这只妖兽非常嗜血残暴,她对其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就是……”姜蘅思索片刻,挫败地垂下脑袋,“我也不知道。”

“它有什么特征吗?”温岐循循善诱,“比如体型很大、叫声独特之类的。”

“不知道。”姜蘅摇摇头,“把我送过来的人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只知道它会吃人。”

“吃人啊……”温岐略一沉吟,语调平缓而肯定,“那应该是没有的。”

姜蘅抬头:“……你确定?”

“我说过的吧?我在这座山上长大。”温岐轻轻拨动灯笼,让温暖的烛火更靠近姜蘅,“虽然山上的飞禽走兽很多,但吃人的野兽……我的确没见过。”

“你所说的上古妖兽,应该只是外人编撰的奇闻吧。”

姜蘅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她相信陈五叔和常嫂,相信村里的所有人,最后下场是被当成祭品送上神山等死。

如果她继续选择相信别人,这次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姜蘅抱紧双臂,侧头看向温岐。

他安静地坐在旁边,烛火微微摇曳,在他脸上勾勒出半明半晦的幽影。他和煦地注视她,单手托腮,眸子像春水一样清润见底。

他的身上仿佛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么说……”姜蘅谨慎道,“我现在安全了?”

“当然。”温岐眼睛微弯,笑意柔和,“你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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