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雅,今年四十五岁,在城东商业街经营一家服装店。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开门,晚上八点关门,周末偶尔和闺蜜们聚会。生活规律得像钟表,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秦姐,这批新货我挂好了。"店员小张的声音把我从发呆中拉回来。
我点点头,随手整理着柜台上的收据。店里的音响放着轻音乐,三两个顾客在衣架间穿梭。这是我熟悉的日常,十年如一日。
手机震动起来,是闺蜜李梅发来的消息:"周末去爬山吗?新开发的那个云雾岭。"
我正要回复,电话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爸爸"。
"小雅,你爸晕倒了!现在在人民医院!"电话那头,邻居王阿姨的声音急促得变了调。
我的手指瞬间冰凉,抓起包就往外冲,甚至忘了交代小张关店。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父亲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各种管子连接在他身上。他才七十岁,一直身体硬朗,每天坚持晨练,怎么会突然...
"脑溢血,不算太严重,但需要静养。"医生的话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我坐在病床边,握着父亲的手。这双手曾经那么有力,能把我高高举起,现在却布满了皱纹和针眼。父亲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
"小雅...爸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四十五岁,未婚,无子女。在别人眼里,我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剩女"。虽然我的服装店生意不错,虽然我有自己的房子车子,虽然我每年都能出国旅行——但这些在病床前显得那么苍白。
"爸,您别瞎想,您会好起来的。"我强作镇定地拍拍他的手。
父亲摇摇头,眼神里是我熟悉的固执:"答应爸爸,找个伴儿...我不求你结婚生子,至少有个人...能陪你说说话..."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父亲出院后,我开始认真考虑他的话。也许他说得对,我不再年轻了,不能永远活在"一个人也挺好"的幻想里。李梅知道我的想法后,立刻热心地给我介绍对象。
"周明远,六十二岁,退休教师,妻子三年前病逝,儿子在国外。"李梅把照片推到我面前,"人特别温和,喜欢旅游,跟你挺配的。"
照片上的男人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笑容和煦。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的选择范围了——六十岁以上的丧偶男性。
周明远比照片上看起来老一些,但谈吐优雅,对古典音乐和文学颇有研究。我们第一次约在咖啡厅,聊了整整三个小时。
"我妻子走后,我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他搅动着咖啡,眼神温和,"但人终究是群居动物,不是吗?"
我点点头,突然有种奇怪的共鸣。也许这就是中年人的爱情?没有激情,没有浪漫,只是两个孤独灵魂的相互取暖。
三个月后,我们在民政局领了证。没有婚礼,只是请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吃了顿饭。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坚持要和我们干杯。
"这下我放心了。"他拍着周明远的肩膀,眼里闪着泪光。
蜜月我们选在了云南。我一直想去丽江古城,想爬玉龙雪山。出发前,我兴致勃勃地规划行程,周明远笑着听我说,不时点头。
"你体力跟得上吗?"我有些担心地问。
"没问题,我每天晨练的。"他自信地回答。
第一天在古城闲逛时,我就发现他走得比我慢很多,不时要停下来休息。第二天去雪山,我们只到了半山腰的云杉坪,他就脸色发白,喘得厉害。
"要不...我们坐缆车下去吧?"我试探着问。
他摇摇头,坚持要走下去。结果我们花了别人两倍的时间才回到山脚。晚上在酒店,他早早就睡了,而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雪山轮廓,心里空落落的。
接下来的行程全部泡汤。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酒店,或者只在古城平坦的地方走走。回家时,我的行李箱里装满了买来的纪念品,却没有几张合影。
"下次我们找个轻松点的地方。"飞机上,周明远歉意地说。
我勉强笑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在心里把"我们"改成了"我"。
婚后生活比我想象的平淡。周明远是个体贴的丈夫,会做早餐,会记得我喜欢的茶叶牌子。但我们几乎没有共同话题,他喜欢看新闻联播和抗战剧,我喜欢看时尚杂志和韩剧。晚上,我们各自抱着手机或书,客厅安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半年后的一个深夜,我被身边的异响惊醒。周明远蜷缩在床上,脸色铁青,手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着。
救护车来得很快。心肌梗塞,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他需要在医院观察两周。
那些天,我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给他送饭,陪他做检查,帮他擦洗。病床上的他看起来那么脆弱,像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护士们都说我是个"贤惠的妻子",只有我知道自己心里的苦涩。
一天晚上,我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休息,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秦雅?真的是你?"
我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峰,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三十岁那年差点结婚的男友。他穿着白大褂,胸牌上写着"心血管内科副主任医师"。
"你...在这里工作?"我惊讶地问。
他点点头,在我旁边坐下:"听说你结婚了?"
"嗯,半年多。"我苦笑一下,指了指病房方向,"里面那位就是我丈夫。"
林峰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离婚了,去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十年前,我们因为我要去外地发展生意而分手。后来听说他结婚了,有了孩子。现在,他就坐在我身边,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记忆中一样温暖。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他轻声说。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心底的闸门。我哽咽着讲述了这段婚姻的始末,我的孤独,我的妥协,我的后悔。
"我以为找个伴儿会好一些..."我擦掉眼泪,"结果我给自己找了个爹。"
林峰没有说那些"会好起来的"之类的空话,只是静静地听我说完,然后递给我一张纸巾。
"你还记得我们分手时你说的话吗?"他突然问,"你说你不想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我愣住了。是的,那个骄傲的、独立的秦雅去哪了?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害怕孤独,以至于愿意将就一段没有温度的婚姻?
"我爸爸...他担心我一个人..."我试图解释。
"但这是你的人生,秦雅。"林峰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不管多大年龄,你都值得真正的幸福,而不是将就。"
离开医院时,父亲的话突然在我脑海中回响:"找个伴儿...至少有个人能陪你说说话..."
但我和周明远之间,真的有话说吗?我们真的能互相理解,互相扶持,还是仅仅因为害怕孤独而凑在一起?
回到家,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眼角的皱纹,松弛的皮肤,疲惫的眼神。四十五岁,我错过了所谓的"最佳年龄",但难道就这样放弃对幸福的追求了吗?
第二天,父亲突然来我家。自从我结婚后,他很少不请自来。
"你看起来糟透了。"他一进门就直言不讳。
我给他泡了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我的想法。父亲却先开口了:"我去医院看过明远了。"
"哦...他恢复得不错。"我机械地回答。
父亲放下茶杯,直视我的眼睛:"小雅,爸爸错了。"
我惊讶地抬头。
"我不该把自己的恐惧强加给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你结婚,我以为解决了心头大患。但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才明白,孤独不可怕,可怕的是和一个让你更孤独的人在一起。"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父亲走过来,像小时候那样抱住我。
"你还记得你妈妈吗?"他轻声问,"她走的时候才五十岁。我们结婚三十年,每一天都像第一天那样珍惜对方。这才是婚姻该有的样子。"
我在父亲怀里痛哭失声,所有的委屈、迷茫和后悔都化作泪水倾泻而出。
"爸...我该怎么办?"我抽泣着问。
父亲捧起我的脸,擦去我的眼泪:"做让你快乐的事,小雅。不管多大年龄,你都值得真正的幸福。"
那天晚上,我给林峰发了条消息:"有空喝杯咖啡吗?"
他很快回复:"随时。"
我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也许,人生没有所谓的"最佳年龄"。也许,幸福从来不会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