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是一年中最令人期待的时刻,那浓浓的年俗年味,至今仍萦绕在心头,成为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回忆。
在故乡,大年三十,是过年真正的开始,也是过年最重要的日子。上庙敬神、敬祖宗和贴春联,则是我幼时过年最淳厚的年味。
大年三十的上午,照例是去上庙敬神。大约在我八岁之前,母亲会带我一起去。从我上小学开始,她便吩咐我独自去了。我用小背篓背着一个或半个煮熟的猪头,前往天宝寨去烧香敬神。
敬神的地点是在天宝寨山腰,临近公路边的岩壁处。那里挖了几个神龛,里面供奉着几个泥塑的菩萨。早些年,邻村的贺孃宣称发现了这个菩萨显灵的地点,从此这里便成为邻近几个村庄信众们顶礼膜拜的地方。
贺孃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她不仅替人求神问佛,还帮人看病。既给人开草药,也会针对特殊病症指导一些特殊的法子,据说治好了不少人。
在我的身上,她的法子曾有过应验。我幼时有吮吸手指的习惯,到五六岁时都改不掉,把右手大拇指吃得明显小了许多,挨打受骂都无法戒掉。母亲为此忧心忡忡,便去找贺孃寻求帮助。
贺孃让我家在大年三十那天向邻里讨一片肉,凑够 10 片给我吃,毛病自然就会好的。这 10 片肉在我们自家院子里就轻松找够了。那一个大年三十的中午,我吃下了这十片肉。神奇的是,自那以后,我果真不再吃手指了。
过了几年,敬神的地点移到了天宝寨山顶,一座简陋的小庙在那里搭建起来。每到春节和观音菩萨生日等重要日子,山上总是热闹非凡,香客云集,香雾缭绕。
随我年龄渐长,便不大愿意去爬天宝寨敬神了。后来,寺庙又搬到了山的另一面,从山腰马路往上,层层叠叠建起了规模宏大的庙宇,如今已成为市内名寺。
母亲说,贺孃作为天宝寺的创建者,年逾八十了,还在庙里管事。
我从庙里回来时,便到了吃年饭的时间。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八份碗筷整齐摆放,酒杯里斟满了酒。
父亲带着全家庄重地敬拜逝去的先人。在这之前,若有孩子忍不住动了菜品,手背上定然会重重地挨上一筷子。
祖宗飨祭罢,就是孩子们大快朵颐的时候了。那时物资还极度匮乏,农民则更为穷困,大年三十的飨祭,无疑是孩子们最为期待的一刻。
下午的重头戏当属贴春联。贴春联是老爸的事,我帮助刷刷浆糊,递递春联。春联当然早就准备好了,是院子里的江老师写的。
江老师是地主家的大儿子,在这个两千来人的村子里,他家曾拥有一半的土地。另一半是他丈人万家的,而且丈人的家业更为庞大,临近几个村都是他家的产业。
解放后,万家受到的冲击较大,在我的记忆深处,仍保留着万家小脚老太戴纸糊高帽被批斗和游街的场景。江老师一家两兄弟,则安然无恙。
江老师在镇二小教书,也是我父亲的小学老师。据说他的右臂曾折断后植入过一根狗骨头,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写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这在十里八乡都非常有名。
寒假开始到小年,大概是江老师最忙碌的日子。不仅本院子里人家的春联都由他书写,村里以及邻近各村的人也会带着红纸来求他,用络绎不绝来形容也不为过。
后来江老师年岁大了,去了成都他大女儿家养老,便没人代写春联了。我爸写了几年,再后来就让我写。然而我写的毛笔字,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恨不得元宵一过就把它们扒下来。
那时候的我们没有电视可看,也没有守岁的习惯,晚饭后就早早地就睡下了。大年初一得早起,醒得早的话看,可以看爸爸放鞭炮,捡哑炮玩。
如今,岁月流转,我已多年不回乡里了,那些曾经熟悉的年俗或许在形式上已经发生了变化,但那份深深的情感和对新年的美好期待,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
小时候的年,是纯粹的欢乐,是亲情的凝聚,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憧憬。每一次回忆,都仿佛能再次闻到那熟悉的烟火味,感受到那份浓浓的年味,温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