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个子米文和的爽朗个性,使得方靖的心情好了不少,与这些杂牌军将领相处,他还是有些经验的,毕竟他刚当兵的时候,也是在粤军,后来还改造过韩德勤的部队,到过王凌云的第76师当过副师长,到过湖北军队第13师当过师长。而且很明显,这个监室里住的人,是以米文和为主的,虽说管理员并没有明确的交待,那也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事儿。

米文和讲完他得意的冒牌军衔时,便热情地张罗着要给方靖收拾东西,铺床叠被,当看到方靖盖的仅仅是一床被子,下面铺的是一条薄得要命的褥子时,登时叹了口气,骂道:“家有万贯,当了俘虏,也带不到监狱里来啊。”说完,又自嘲道:“我老米要是知道被俘,还真得多带点东西进来。”
就在这时,高参张述之说话了,他说:“老米,老方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儿还有一条小毯子,干脆让他铺上算了。”
张述之一口一个老米,一口一个老方,而不是米师长、方军长,让方靖觉得,自己确实是进了监狱,这种称呼,虽说不是管理员命令的,但应该是得到某种明示的。于是,也只好说:“诸位,不用了,不用了。我老方也是当过几年大头兵的人,这点苦还是受得了的。”
“什么?老方,你不是军校毕业嘛,怎么说自己也当过大头兵啊,原来和张绩武那家伙一个样,先当兵,后上学的。”米文和有些惊奇地问。
“我,可不如张绩武,人家当年当的是学兵。我是做小生意赔了本,衣食无着,和大哥二人抱头痛哭,走投无路才去投的军,到了军营当列兵的。”方靖如实地回答着米文和的问题。

“哎呦,我的老兄啊,同命相怜,同命相怜,我老米也是穷苦人出身,如今好了,解放了,我们穷人要翻身了,要打土豪、分田地,共这些大地主、大官僚、大资本家的产了。来,这条褥子,就被我们‘共’给你老方了。”说完,早已从那位王镜吾县长床上,揭下一条褥子来,也不管他答应与否,便铺到方靖的床上。
虽说王镜吾床上还有一条厚一点的褥子,可他的脸色还是有了些变化,不过,嘴里却虚伪地说着:“没事,没事,我正说要送给方……啊,老方呢。”
米文和并不客气,斜眼看了王镜吾一下,说道:“一条褥子,对你王大县长来说,算个球,听说你老小子光小老婆都娶了三房,家里盖的跟皇宫差不多,你就是土豪,是解放军要杀的对象,这些东西,留之何用?”
王镜吾尴尬地笑着,说道:“老米,话,不能这样说嘛,我老王,虽说有点家财,那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抗战时期,我和新四军也是合作过的,而且是受到李师长表彰过的。你放心,产,可以共,但老兄颗项上这颗人头,一点事儿也没有。再说了,我老王又不像你们,没上过战场和解放军打过仗,没杀过他们的人,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米文和见他反驳,便略略变了些脸色,说道:“他们把你怎么样,老子不管,你老小子在这里是最富有的,你看看,你看看,这地上堆的,可都是你老小子的东西,以后弟兄们缺什么、少什么了,别他娘的当老鳖一,大方着点。”
米文和骂着王镜吾的时候,王镜吾并没有恼怒之色,而是又掏出一包烟来,给大伙散着。方靖心中暗笑,这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吧。
其实,这就是中国式监狱的生活潜规则,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号长”都于有形无形间存在着。而能当上号长者,大抵是需要三种“资源”的,第一便是最普通的,那就是家人花钱,向狱吏买来的,也就是“钦封”的号长;第二便是打出来的,如同动物争当霸主,优胜劣汰;第三种便是米文和这样的,虽说关进来了,可他的同类项多,原本在外面就是大哥的。方靖、白云飞没有到来时,里面关押的五个人,张述之、董汝桂是他原本的下属,是要听他的话的,而张绩武则是个军人,又是他的同类项,米文和成了这个监室里的头头,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此时的米文和也不傻,他在努力地扩大着自己的“势力”,以军队将领与行政官员的区别,一下子便把监室里的七个人,拦到自己阵营里来了六个,被人为孤立起来的王镜吾,也只好任由他们“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