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透,充电桩前已经排满车。司机摇下车窗,眼皮耷拉着等枪插上。这一小时补电是全天唯一的歇气空档,座椅放倒就能眯会儿,可手机不敢静音——特惠单随时会蹦出来,三公里给十块也得抢,不抢下一单不知道啥时候来。租车公司的钱每天睁眼就得还,跑不够十二小时连成本都抹不平,月底还有老家房贷催命似的响。
方向盘上粘着层油膜,是上个月撒的豆浆没擦干净。后座安全带扣里卡着半截饼干,副驾脚垫上留着烟头烫的黑疤。洗车?跑完早高峰都十点半了,洗车店排队得耗四十分钟,有这功夫不如多接两单。
午饭是加油站买的冷包子,咬两口搁仪表盘上,单子一来抓起就啃。后视镜里看自己,两鬓白头发比车顶的刮痕还扎眼。
平台派单越来越刁。往机场送客明明能走高速,偏给导到堵车的辅路,就为省那三块过路费。乘客嫌慢给差评,当天流水立马少二十。路口实线变道被拍,三天白干;乘客投诉空调太冷,服务分掉下去再也接不到长途单。车顶的摄像头红灯一闪,连打哈欠都得绷着脸。
写字楼地库的保安半夜两点来赶人,十几辆车又挪到桥洞底下。座椅缝里塞着膏药贴,腰椎疼得发麻才舍得贴一张。有人咳了半年不敢查,充电时躺平了就当是住院。老家孩子要补习费,城里房东催房租,车轱辘转得比医院的呼吸机还急。
停车场栏杆抬起来,又挤进二十辆新车。退车的在办公室吵架,押金扣掉三四千,车身上指甲盖大的划痕也算“重大损伤”。改色膜店里生意火得很,老司机把蓝车涂黑、白车喷灰,和运管躲猫猫能多撑三个月。新来的愣头青不信邪,头个月吃六张罚单,车钥匙往河里一扔,蹲桥头哭得比刹车片还刺耳。
充电站的数字钟跳到04:19,红光刺得人眼疼。这座城市每天三百台车退出,五百台新车涌进来。车顶的积雪化了又结冰,没人注意到有辆车再也没亮过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