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窗台时《，我正翻着母亲寄来的旧毛衣。驼色毛线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袖口处歪歪扭扭的补丁突然让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黄昏——扎着羊角辫的我蹲在巷口，看母亲把毛线团滚过青石板路，碎花裙摆沾满金黄的银杏叶。

那时的银杏巷总在秋日铺满阳光。母亲会把刚熨好的衬衫叠成方块，和街坊们比赛谁的针脚更细密。我常偷穿她织的毛线手套去捡落叶，直到某片叶子卡在自行车轮里，被碾成细碎的金箔。母亲追着我满巷子跑，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去年深秋整理老房子，在樟木箱底翻出本泛黄的笔记本。褪色的蓝墨水写着："2003年11月7日，女儿把银杏叶夹进课本，说要做标本。其实她不知道，我偷偷把落叶缝进了她新书包的衬里。"纸页间飘落几枚干枯的银杏，叶脉里还凝固着那年秋天的阳光。

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味总让我想起产房外的长椅。母亲握着我的手说"别怕"，她掌心的茧子摩挲着我的指节，像二十年前教我系红领带时那样。当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穿透玻璃，她眼角的泪滴在襁褓上，晕开一朵小小的银杏花。

上个月视频时，母亲展示新学的手机操作。镜头里晃过她戴着老花镜穿针的身影，银发间别着我送的珍珠发卡。"你爸留下的毛衣针，我给你织了件驼色开衫。"她举起毛衣时，背景是阳台上晒着的银杏叶标本，金黄的叶脉在风里轻轻颤动。

急诊室的白炽灯下，我数着母亲手背上的针眼。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抽屉里有你小时候的......"话没说完就陷入昏睡。我打开那个红漆斑驳的铁盒，层层叠叠的银杏叶标本间，躺着张泛黄的纸条："2005年10月12日，女儿说要把秋天永远留在书包里。"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我轻轻展开最新捡的银杏叶。叶脉的纹路蜿蜒如时光的褶皱，藏着二十年前补袜子的银针声，产房外此起彼伏的啼哭，还有母亲手机里不断更新的养生文章。当晨光爬上ICU的窗棂，我忽然读懂了那些标本里凝固的秋天——原来最珍贵的传承，是把流逝的时光织进毛衣的经纬，让每个针脚都盛满未曾言说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