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厨房的油烟机轰隆隆响着，我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此时铁锅里的鲫鱼已经焦黑蜷曲，烧糊了。
我丈夫梁志强把烟灰洒在昨天刚擦的玻璃茶几上，混着泼洒的啤酒渍，凝成一小滩发霉似的泥浆，因为他的烟灰缸又满了。
我把鱼倒进垃圾桶，桶底积着三天的馊饭，酸腐味直冲脑门，“垃圾满了，你出去倒一下吧。”
“我忙着呢！”他瘫在掉皮的布艺沙发上刷短视频，啤酒肚从洗褪色的工服里鼓出来，手机里则传来夸张的笑声："老铁们双击666！"
我鱼也不想做了，直接喊他吃饭，吃饭时我不由提到："刘婶家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
"生不了，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他突然坐直身子，沙发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对了，妈说村东头有个神婆，喝符水能送子......"
“这你也信？撒种的是你，你怎么不先喝喝看。”被我话一堵，他不由各种骂骂咧咧，这个问题最终又不了了之，其实我也不想提，可是都三年了，谁叫婆婆今天又来和我“耳提面命”了。
饭后，我用抹布擦台面上凝固的油渍，只觉得疲惫不堪，再看看从来不帮我做家务的，又在玩手机的他，感觉生活更不堪！
想起了从前婚介所的红娘，笑眯眯的声音："梁先生是企业技术员，不抽烟不喝酒，就喜欢顾家的姑娘。"结婚那晚他满身酒气扑上来时，西装口袋里掉出的烟盒砸在地板上，我该明白那红娘的介绍和他这个烟灰缸一样，盛的全是谎话。
2.
深夜十一点，我去巷口倒垃圾，烧烤摊的浓烟裹着丈夫的笑声飘过来，他举着烤腰子唾沫横飞："我老婆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塑料凳上几个男人哄笑着碰啤酒瓶，"你当初该找个屁股大的......"
"哗啦"一声，我愤愤将垃圾泼进垃圾桶，垃圾里可没少烟头，滤嘴上的金边和他昨晚抽的玉溪烟一模一样。
周六，我捏着皱巴巴的缴费单，看着梁志强提着裤子从取精室出来。
他裤链甚至没拉好，露出泛黄的内裤边，我不由帮他抽了抽，他还好意思笑。
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看了略略皱眉，对我们说：“女方没有问题，男方有弱精症，精子存活率不到20%，就是精子活力太低，你很难让她生出孩子。”
医生的圆珠笔尖戳破化验单，笔尖划向表格最右列，那道红杠像斩首的刀。
梁志强难以置信，同时还觉得丢人，他揪住我胳膊，指甲陷进肉里，暗暗骂道："破机器能验出个屁！上个月老子还......"但又不敢得罪医生。
“你别不接受，你烟酒没少抽吧，就是因为你长期如此，精子质量越加不好了。”果然，备孕这三年，他根本就不配合戒烟酒，根本没有适量，还敢骗我。
我白了他一眼，他这才心虚低下头。
忽然，他想到了：“对了，不是有试管婴儿么？让她做试管不就可以了？”
医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告知道：“那也得先从你身上扎针，你的活性太低，到时会需要扎你这取精。”听到要被扎那里，梁志强不免有点害怕。
“但是最受罪的还是女方，女方不仅要吃药促排，扎针取卵，后期还得卧床不能动打保胎针吃保胎药，而且我告诉你们，你们成功的几率并不能保证。”
说真的，孩子我是挺想要，但是看丈夫一副痛不是在他身上，他无所谓的样子，我没有一下子答应做试管。
3.
我想我现在需要找个人商量，于是我忍不住和闺蜜林楠联系，林楠听了十分担心我，她听过别人做试管是怎样的，告诉了我可能面临的后果。
“去年妇幼保健院三床的姑娘，促排针打多了卵巢肿成柚子大，现在肚子上就插着透析管，而且我告诉你，做试管很伤身体，你打针吃药很可能发胖身体变差，而且他精子不好，生出来的孩子不一定好……哎……你最好仔细考虑下。”
和林楠聊完后，手机又震得像催命符，家族群里跳出婆婆转发的文章：《女人不生娃就是犯罪》，想来丈夫应该和她说了，婆婆下一步很可能要劝我做试管了。
这时，走廊那边飘来他打电话的嗤笑："女人挨几针怎么了？我妈说当年生我难产，她大出血都没吭声......"这时我摸到包里冰凉的录音笔，鬼使神差地打开。
记得今早出门前，他就偷偷在兰花盆里倒烟灰，我养的兰花根系，估计早被尼古丁腌出毒了。
护士进来送试管同意书时，我笔尖在"申请人签字"栏直想戳出个洞，梁志强催我按手印，我想了想，终撕掉协议走人，骂了他一句：“你上周去鬼混太脏了，我膈应，先不做！”
那天后我和梁志强大吵了一架，我回娘家了，眼不见心不烦也让自己冷静考虑下。
哪里想到村口电线杆贴满"祖传求子秘方"的广告上，我的手机号竟被人写在了上面，之后各种陌生电话打进来："听说你下面长死了？我这儿有偏方......"
甚至连我父母都受到了骚扰，收到匿名短信："老苏头，把你家石女领回去，彩礼不退当精神损失费！"母亲不由抹着泪煮艾草水，说要给我熏肚子驱邪。
我在超市买卫生巾，还被陌生大妈拦住："姑娘，我认识个老中医......"她枯树皮似的手突然摸向我小腹，我尖叫着打翻货架。
当保安调监控时，画面里指使大妈骚扰我，那个戴金镯子的人，背影分明是婆婆。
4.
终于，我是彻底考虑好了，这母子就没把我当人，见我不同意还用阴招催我，这日子还过什么？
离婚那天，我在民政局门口撞见了婚介所的人，可惜不是当初的红娘，不然我高低想泄愤。
不过这次面对我的，倒是个老实的姑娘，欲言又止地告诉我，"你那个前夫，梁先生特别注明要生育能力强的，他还给我们看了你的病历，你也得找对象吧，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好好好，不愧是大臭嘴的前夫，他生不了，还得一个劲造谣是我的问题，甩得一手好锅来报复我，我怎么瞎眼浪费青春在这种人身上！
摸着离婚证上钢印的凹痕，它从此就是我人生的一种印记了，我需要痛定思痛，再也不能重蹈覆辙，同时我冷静地掏出了手机，拍下梁家贴在公告栏的"征婚启事"。
这征婚启事上，赫然是"前妻不能生育"六个字被加粗标红。
两年后，梁志强带着新相亲对象堵门那天，我正给院里的兰花换土。
只见他搂着女孩极其得意，女孩脖子上金链子晃得人眼花，她矫揉造作地问道："梁哥说，你们离婚是因为你有病？"
我们离婚后，他逢人造谣我不能生，也有大半人是不信的，总之他非常见不得我过得比他好就是。
这不就又找茬来了。我干脆按下手机播放键，让当时诊室的录音在楼道炸响："弱精症......活力不足....."
这气得梁志强马上扑上来抢我手机，这时我的老公陈勇出来看到，一个闪身他就利落举起了铁锹，逼得梁志强马上退后了。
5.
就在上个月，梁志强得知我结婚后，气得要命，就喝醉了来我家闹事，我老公就用这铁锹，马上招呼得他差点断掉两根肋骨。
"你再敢造谣，别说我心狠，我会把你当初的检查报告贴满全镇墙上！"我老公护着我，不忘把铲子上的泥甩到他擦亮的皮鞋上。
我又好心地劝在一旁傻眼的女孩："顺便告诉你，他电脑里存的视频，比可他的某精数量多十倍。"
当晚，我想起当年忘记退出前夫的家族群了，于是我疯传了三张图上去：医院的诊断书、被烟头烫出洞的结婚照和梁家造谣我不能生的征婚启事。
同时，我不忘在朋友圈里也发，不久表妹发来了截图，是梁志强在朋友圈发状态骂：“现在的女人都踏嘛没良心！”
没多久，我就怀孕了。
当房外的走廊积着今冬第一场雪时，陈勇搓着冻红的手在待产室门口踱步，他的羽绒服肩头落满了冰晶也毫不在意。
"恭喜，龙凤胎！"助产士掀开帘子时，陈勇手里的保温桶"咣当"砸在地上。女儿哭得震天响，脚踝上胎记红得像朱砂痣；儿子安静地睁着亮亮的眼，睫毛上还沾着羊水，那眼神跟陈勇修车时盯着发动机一样专注。
到了孩子们的满月宴，我们特意摆了三十桌。哪想到前婆婆裹着旧头巾，还敢混进来吃喝想讨喜糖，结果我儿子突然抓住她腕上的金镯子，小脚丫猛地一蹬，"咔嗒"声在喧闹中格外清晰。
"遭瘟的！"老太太扬手要打，陈勇结迅速钳住了她手腕。
6.
院里吃席的乡亲们突然安静下来，杀猪匠王叔的酒碗"咚"地砸在桌上："这不是老梁家的婶子？去年满村贴小报说阿霞不能生的？"
我抱起孩子们说：“婶子不妨来看仔细了，他们可是我生的，我儿子眼睛像我，女儿像我老公陈勇，大家来看看，是不是啊！"
“可不是么，看谁还胡说阿霞生不了孩子！"人群嗡地炸开，几个姨婆更是扯着嗓子喊："而且阿霞多争气，一下子就三年抱俩！"
这下好了，父老乡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们纷纷帮我正名。
梁志强缩在院墙根想溜，被他亲二叔揪住后领："当初你说人家不能生，敢情是你自己那二两肉不中用？"梁志强此时身上穿的起球毛衣，还是离婚时我整理出来的。
宴席散尽已是月上梢头，陈勇蹲在院里给月季修枝。当年被烟灰毒死的枯兰草根下，指甲盖大的新芽顶着残雪冒尖。
女儿在我怀里打了个奶嗝，带着机油味的存折忽然贴着襁褓滑出来。
"这是汽修厂今年分红。"他挠头的动作，还像当初给我送汤圆时那样笨拙，"我去做了结扎，以后我们有两个孩子就够了。"
开春赶集时又遇见婚介所的姑娘，她挎着菜篮子冲我幸灾乐祸道："梁志强相了八个姑娘，有个护士查到他病历，现在全镇都知道他有弱精症生不了。"
后来暴雨冲垮了老梁家的院墙，听说说媒的人，再没踏过他家门槛。
我老公抱着哭闹的女儿在雨过天晴院里转圈，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当年梁志强摔酒瓶的那块地砖。
她说——
"后来我懂了，女人的子宫不是功德箱，别什么烂香都往里弄。男人行就过，不行就扔，民政局又不是废品回收站。自己要懂得疼自己，比什么都强。"
"结婚证不是卖身契，过得好是夫妻，过不好就是室友。该掀桌时别犹豫，热菜还能换盘新的，馊饭留着只会生蛆，千万别想当然只牺牲自己去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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