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被瓷器的碎裂声惊醒时,仍觉得意识昏沉,年过半百的身体却比同龄人还要残破,身体像灌了铅似的无法支撑。
耳边传来儿媳尖利的声音,刺破耳膜:“妈,您怎么又把汤洒了?”她不来扶我也罢了,还生气地不轻不重地推了我一把。
我下意识伸手靠自己的轮椅,左手却是扑了个空,整个身体彻底瘫倒下去,倒下去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像变得不是自己的,无法控制了。
“你老和妈吵就算了,怎么能推她呢,这下她中风了,我们不照顾她都不行,还要她搬走会被邻里闲话的。”儿子西装革履地站在阴影里,正和儿媳商量什么。
这就是我含辛茹苦供大的儿子,哪怕是离婚后,前夫从来不给抚养费,我都没想过放弃的孩子,每次我想要找个对象,儿子总是会闹会搞破坏,慢慢我就淡了心思,一心拼事业再也没有嫁人,不断地应酬还落下了胃病。
虽然后来我的事业一落千丈,但也给了儿子足够的费用出国留学,连我唯一的房产,也过户给了他,哪想到他娶妻后,儿媳刁难我把我当保姆使唤,他从来都不管。
最后,儿媳竟然要赶我出门,要不是儿子准备升迁怕闹得名声不好,他估计都要支持儿媳的做法。
想到这些,我不由气急,多想跳起来大骂白眼狼的儿子,可是我的身体抽搐根本不听使唤,儿媳还在我面前火上浇油:“你傻啊,把她送去养老院,有的是人照顾。下个月正好有买家来看房,能早点把房子卖出去了。”
眼看我的儿子竟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我只感觉一阵气堵不上来,从此再也没上来。
死前我最后的念想是,儿子果然是狗前夫的种,养个棒槌也不该养他!
2.
熟悉的茉莉香薰钻进鼻腔,让我猛然睁眼。
我觉得不可思议地起身,看到自己梳妆台上摆着离婚协议的初稿,再看看自己手机上日期,日期赫然是我约定与周明远摊牌,敲定离婚事宜的日子。
我望着梳妆镜中紧致如初的脸,和那个真实梦境里暮年的自己反差不要太多,不由叹了一口气。
梦境很真实,但我清楚,其实是自己在忧虑到底要不要和周明远争夺儿子周思齐抚养权。
别人做梦都是反的,我不同,我做的梦很多次都应验了。
有朋友告诉我,我是做梦都在考虑事情,梦境是在展现我内心对事件演变预测。
所以我头脑还不错,在生意上收获满满。
可惜,忙于生意的我对儿子多少疏于照顾,因此儿子对丈夫周明远更亲近些。
出于对丈夫顾家的补偿,后来我就帮丈夫也开了一家公司,哪里想到他自己有钱后,人也飘了,在外养起了小三,他爱上了小三的温柔小意,反倒嫌我强势太有能力了。
甚至他还听小三的教唆,明里暗里开始转移家中财产了。
我当然忍不了他的背叛,于是要离婚,儿子我是肯定要,毕竟是我生的。
“你想要儿子的抚养权,那就别追究那些钱的去路,我可以放你一马。”果然不爱了,周明远是懂得以此来拿捏我的。
那个梦里我为了取得儿子抚养权,让周明远占尽了便宜,甚至离婚后好长一段时间我自己公司资金都周转不开,让我忙得焦头烂额。
本来今天打定主意要合了周明远的意,马上离婚的。此时周明远的催促电话挂断,我觉得需要再好好思索了。
收拾一番下了楼,13岁儿子看到我难得热情地扑上来,完全没有对父母即将离婚的忧虑和劝慰,竟跟我说:“妈,爸爸说晚上带我去吃法餐。”这种小比较的衡量态度,不要太明显。
若是从前,我肯定觉得儿子是在撒娇,原来,儿子其实和他爸一样,早就已经懂得如何计较,来刺激我去付出了。
3.
银质餐刀划过瓷盘的声响,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看着儿子周思齐雀跃地吃着,自己却没有什么胃口。
周思齐也不管母亲胃口如何,只顾着自己吃,还不忘评价:“这家的牛排肉质,比起爸爸带我常去的那家会所,还是差了一点点。”
我看着自己五分熟牛排上还有点血水,不知怎想起了梦里我中风后嘴角溢出的涎水的样子。我不由找话题道:“思齐,如果妈妈生病了,你会不会嫌弃妈妈。”
周思齐头都没抬,“生病就去治啊……”停顿了下他感到了气氛不对,才说:“妈妈现在是哪里不舒服么?我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即便他掩饰得再好,我还是看见了他手边放的手机,是正在和周明远通话的状态,父子两人甚至还在聊天框里对话中。。
我毫不留情地拿来他手机,周思齐有点慌了,“妈妈,那是我的手机!”
我装作不在意地瞥了眼手机屏幕,将他们的通话状态彻底挂掉,再还手机给儿子,“吃饭就吃饭,玩什么手机!”
周思齐不疑有它,“哦,我知错了,妈妈。”
晚上,我以自己工作忙为由将孩子送去了婆婆家,又感觉到精神不济感,我摸出药瓶,仔细地看了看没有吃,而是用手机调开了监控。
我今天瞥见了周明远在与儿子的聊天信息里,叮嘱儿子要给自己放好药。
当时我心里一阵寒凉,好在懂装得不动声色。现在我终是颤巍巍地点开了监控视频,正是儿子在几个小时前,把我每日必吃的药,换成了其他相似的药片。
4.
民政局调解室里,周明远非常想把我重新制定的离婚协议撕了,他再次威胁道:“你就为了那点钱,真的要和我闹,不要孩子了?”
“谁说我不要孩子,我能要就要,但是你转移的财产,私吞我的公司资金,一分都不能少我的!”
“好好好,我有得你哭的,你别想再见你儿子了。”周明远笃定我是肯定不舍得孩子的,只是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变卦,总之他现在不能让步,只能拼命抢孩子了。
他以为,我肯定会后悔,改变决定的,哪里想到,调解完签好了协议,我也没有变卦的意思。
“大概我和他无缘,孩子毕竟和你亲,你就好好对他吧。”
周明远收下协议,则是气得要命,不忘和周思齐说:“你看看,就是你妈为了钱不要你的。”
周思齐听了不由想哭闹,哪里想到,我上前就对周明远扇了一巴掌,“别转移你的过错,是你先外面偷了人,你不想要这家的,也是孩子选的你!”
我情绪复杂地看向儿子,“你要闹什么?是你选的爸爸,不要的妈妈,你记住,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别找借口怪别人。”
说完这话,我忍不住红了眼眶,终是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周思齐完全不听我的话,继续诛心道:“你不听爸爸的话,你就是为了钱不要我了。”
周明远连忙拉住儿子,生怕儿子再说出什么不对的话来。
我再也不想说什么,拿上协议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家的路上,暴雨洗刷着车窗,曾经的后视镜我珍惜的那对父子画面早已模糊。我抹了把脸,才发现的泪早干了。
车载广播正放《女人花》,我跟着哼唱时突然笑出声——原来剜去腐肉,真的不会死。
5.
十五年后,我在国外视察车间,直到手机里弹出一则本地新闻推送:《老总中风入院欠下千名工人工资,其子早将千万别墅抵押为还赌债》。
照片里西装褶皱的男人坐着轮椅,被儿子推着,却在法院门口被讨债的工人泼了油漆。
"杨总,有位先生自称是您儿子..."助理欲言又止,原来是周思齐打了她的私人电话,想要找我。
我如同公事公办般,很随意地接过来,电话里的周思齐各种哭诉,“妈,快帮帮我们吧,爸爸他快不行了,就当是帮帮儿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这是你爸爸的问题,而且我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去赌博,你从来都有主意不听我的。妈妈帮不了你,妈妈也有自己的家庭要顾,你既然懂得体谅你爸,也得体谅下你妈,妈还有事忙,挂了。”
“不,妈,你不能不管我……妈……”我挂了电话,又熟练地把儿子的电话拉黑。
说我心狠就心狠吧,早在这白眼狼一般的儿子,竟然听前夫的话,把我吃的药换成了别的,差点贻误我病情,我就已经当他是养废的,和他断了母子情。
我当年干脆一次性给付了抚养费,再也不想和这父子扯皮有往来,也就是某次吃饭碰见他,见他还算有礼貌,心软给他留了电话,果然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周明远也没把他养得多好。
教堂钟声里,现任丈夫将羊绒披肩裹住她肩膀,12岁的女儿指着天空喊“妈妈快看,好多鸽子!”成群白鸽掠过晴空,我终于想起今天是我的五十岁生日。
请关注我,她还有更多的故事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