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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毛利民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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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在院子里逗着三岁的小孙子玩,55岁的人了,那咯咯咯的笑声还是那么清脆悦耳。
尤其是那一头飘逸的长发,真是又黑又亮,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一直荡漾到我心头。
我很是感叹,如今这快乐而自信的她,哪里还有小时候的那种自卑与可怜?
我的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一个光头小女孩来。
01
我出生在1969年的苏南农村,上面有两个姐姐,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
由于家里的宠爱,我从小就调皮任性,一天到晚像猴子一样满村乱窜,不是追鸡,就是打狗,要么就是偷邻居老爷爷家的红薯干吃。
总之,大祸不闯,小祸不断。
有人上门来告状,我奶奶总是说:
我家利民还小呢,等到长大一点,懂事了,就不淘气了。
在爷爷奶奶的纵容下,我更加无法无天,如果有一根够长的竹竿,我能把天戳个洞。
我妈不敢管我,害怕奶奶骂,我爸对我比较严厉,有时候会揍我,全家我就最怕他了。
幸亏有我爸的约束,我才不至于成为万人嫌。
而让我彻底改变的,是源于二年级时发生的一件事。
我是八岁上的学,那时候的学校就在村子里,小学和初中在一起。
小学五个年级,初中是两个年级。
那个年代的教室很简陋,都是灰砖灰瓦的砖木结构,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所谓课桌,就是一根根长的水泥桁条或者木板搭在砖头垒成的墩子上。
学生是本村或者附近村庄的,70年代还没有搞计划生育,每个家庭都有三四个孩子,这导致每个班级坐满了人。
我即使来到学校,即使在老师的监管下,也是全班最调皮捣蛋的学生。
老师看我头疼,同学们更是不敢惹我,谁要是惹了我,我有一千个办法对付他。
我的班主任姓骆,大名骆红军,大约三十岁左右,是南京下放到我们村子里的老知青。
他身材修长,性格温吞,说话慢条斯理,由于我经常欺负同学,很多家长跑去告状,这导致安排座位的时候,谁也不肯跟我坐在一起。
骆老师没办法,只好把我安排在了最角落的位置,我的右边是墙壁,左边是一个女同学,她叫夏康琴。
说起来这个夏康琴,好像她比我还不受同学们欢迎。
我虽然调皮捣蛋,但是穿的衣服干干净净,小脸蛋也很干净,成绩也不差。
可这个夏康琴,不知道怎么搞的,总是穿的像个叫花子,她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因为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
她的脸很脏,就好像从来没洗过脸。
这些还没什么,最可怖的是她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乱发中间有很多虱子在爬动。
那时候孩子头上有虱子一点不稀奇,教室里只要一个孩子有,个个都会有,关键她的太多了。
估计她头稍微摇一摇,就会有很多虱子掉落。
我想她应该没有父母吧,最起码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她,否则的话,她不可能这么脏。
我就记得我两个姐姐和我,我妈会定期帮我们搞卫生:换洗衣服剪头发洗澡,用着各种办法杀虱子。
而夏康琴如此不讲究个人卫生,试想想,这样的她,谁愿意靠近呢?谁愿意跟她玩?

02
可是,正因为我太调皮捣蛋,班主任为了惩罚我,把她与我安排坐在了一起。
我气死了,但我不敢对着骆老师发火,夏康琴就成了我的出气筒。
那个年代的孩子,流行划三八线,我与另一个同学一起,把夏康琴的位置划的只有一尺见方。
每次她写字,都要蜷缩着,只要手腕超过线,我就用劲捶她一下,疼的她眼泪直滚,却不敢哭出声。
她左边那个同学也是男孩子,也是不听话被班主任发配到她身边的,自然也是满腹怨气,对待她比我还狠心。
在我们两人的双重欺压下,夏康琴就像一个受罪的小媳妇,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简直就像一个哑巴。
她越这样,我越讨厌她,想着法子想把她撵走。
有一次上语文课,她的乱发不小心扫到我的脸颊,把我弄得一阵恶心。
第二天来学校,我口袋里揣上一盒火柴,趁下课老师不在时,划着了一根,偷偷烧她的发梢。
我只想把她的头发烧短一点,可以不用扫到我,谁知火苗一下窜了起来。
她惊觉,吓得哇哇大叫直蹦出教室。
幸好有一位女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喝茶,一眼看到,快步上前帮着扑灭。
骆老师脾气再好,这次也气得不轻,他脸色铁青,问夏康琴这是谁干的?
我这才感觉到害怕,知道一旦被供出,我回家一顿毒打肯定跑不了,说不定还会被学校开除。
我吓的瑟瑟发抖,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夏康琴小声说:
骆老师,我也不知道。
骆老师严厉的眼神逼问我:
毛利民同学,你看到有谁烧她的头发了吗?
我呼地站起,连忙摇头:不不不,老师,我也不知道。
骆老师不死心,一个个盘问,却一无所获,只好算了。
他警告我们:以后谁要是欺负夏康琴,我就让校长开除他!
我逃过一劫,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突然对夏康琴充满了感激。
也许是因为班主任的警告,也许是对夏康琴的愧疚,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找她的麻烦。

03
不知不觉间,我们升到了二年级。
骆老师跟着班级走,仍然是我们的班主任。
由于我屡教不改的臭德性,他照旧把我与夏康琴位置排在一起。
我本来以为上了二年级就能远离这个满头虱子的女同学,结果,我依然摆脱不了这个噩梦。
这让我很是沮丧,整天想着,该用一个什么办法让我的座位跟她调开?
就在我绞尽脑汁时,想不到机会来了。
二年级开学不久的一天,夏康琴突然以一种怪异的打扮出现在教室里。
只见她的头上顶着一件破衣服,衣服上还带着一顶破凉帽,就是那种用竹子编织的三角型帽子,我们老家方言叫“篓箍斗”。
同学们乐坏了,围着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有的还伸出手拨弄一下她头上的凉帽。
夏康琴很害怕,低着头紧紧捂着帽子。
自从她戴上了这顶帽子,为了防止别人骚扰,她主动提出跟我调了座位。
她变得更加沉默,恨不得缩成一团,好让别人不要注意她。
可是,她这种造型太引人注目了。
不但引起我们全班同学的注意,别的高年级的同学趁着下课,也都跑过来看西洋镜。
大家都对她指指戳戳,议论纷纷,夏康琴受不了,动不动就趴在水泥桁条上哭。
我内心十分好奇,总想把她头上的衣服掀掉,看看她头发是不是还在?那些虱子是不是还在?
终于有一天,我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也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却也闯下了大祸,让我内疚了很久很久。
那天,是个下雨天,外面秋雨绵绵,无休无止。
我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下课无法去操场蹦跶玩,心里就憋得慌。
不知怎么的,大家的注意力就转到了夏康琴的帽子上。
有一个三年级的男孩子对我说:
毛利民,你敢不敢把她的帽子掀掉?只要你敢,我明天来学校带两个柿饼给你吃。
我抬头一看,是本村一个名叫汪冬生的小子。
他 奶 奶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柿子树,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柿子,全村的孩子看着可馋了。
尤其是这小子,过年时在我们面前一块一块吃着软甜的柿饼,把大家馋的口水拉老长。
我们总想偷几个来吃,可是,他的小脚奶奶看得紧,根本无法下手。
现在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一方面是想吃柿饼,一方面也经不起他的激将法。
我说:你要说话算话,不许耍赖,看我的。
说罢,我身子一窜,窜出座位来到讲台,拿过来老师的教棒,一根细细的小竹棍,回身站在了夏康琴的面前。
我是不敢用手掀的,我害怕她头上的虱子爬我手上,这样用小棍子挑,就万无一失了。
夏康琴意识到了我要干啥,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用双手紧紧扣住凉帽。
我看着她,迟疑了一下。
汪冬生立马说:怎么了?不敢下手了?
我借口回答:她用手捂着,我怎么挑开?
汪冬生小眼睛眨巴了一下说:这好办。
他指挥身边两个男生:你们上前把她的手抓住,明天我也带柿饼给你们吃。
这柿饼的诱惑力太大了,那两个男生听话地走过来,一左一右把夏康琴的手臂扭住。
夏康琴惊恐万状,她不停扭动头和身子,大声哭喊:不要,不要,不要……。
看着她的泪珠纷飞,以及她眼神里的哀求,我又一次迟疑了。
汪冬生不耐烦道:利民你咋的?你小子不会想做软蛋吧?
被他的话一激,我闭住眼睛,猛地用棍一挑。
突然,人群静默,随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人带头喊:
瘌痢头,和尚头,瘌痢头,和尚头……。
我睁开眼,一看之下,惊呆了。
只见夏康琴的满头乱发剃了个精光,头皮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癞子,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还流着脓,看着分外的恶心人。
此时的夏康琴醒悟过来,她“啊”地一声尖叫,捂住头飞快跑出了教室。
其他人还在哄笑,我却笑不出来,我怔怔望着夏康琴离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懊恼……。
(上集)
注:明天八点前发布下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