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大赛
“这个晁盖是金军细作,所以《水浒传》里面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叫王,只有他叫托塔天王。他跟金兀朮合起伙来,一个从内部搞乱,一个从外部进攻,宋江为了保住大宋江山,这才夺取了梁山领导权。”
听了这番话,估计看过《水浒传》的都会笑:原来小霸王周通、混世魔王樊瑞都不叫王,项羽和程咬金也不是王,只有神话传说中的李靖才是王!
那番可笑的话,可不是没文化的人信口开河,而是某讲坛上的一位专家的“考证”,为了证明他确实说过这番话,咱们截图为证——读者诸君不要误会,这话不是那位穿着标志性蓝西装粉衬衣的老师说的,他听了这番话,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看向了左手边那位指手画脚的老师。
为了表示对专家的尊重,同时咱们也只论事不品人,所以隐去了专家头面、去掉台标来问这样一个问题:既然晁盖是金军细作,怎么却被金国人掌控的曾头市干掉了?
如果那位专家说曾头市是金国楔进宋朝腹地的一根钉子,笔者肯定会佩服他目光如炬:“这个曾头市上,共有三千余家。内有一家唤做曾家府。这老子原是大金国人,名为曾长者,生下五个孩儿,号为曾家五虎。又有一个教师史文恭,一个副教师苏定。去那曾头市上,聚集着五七千人马,扎下寨栅。”
从“《水浒传》里面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叫王”这句话中,我们能断定此专家或者没有通读《水浒传》,或者是像“榨菜哥”、“田鼠哥”、“土房哥”一样,是按照剧本故作惊人之语。
即使真有剧本,那位专家也是参与了编写的,而且他能当众说出“晁盖是金军细作”这样的话,说明他对这一分析是赞同的,而且极有可能是出自他的判断——后台的编导,未必有他的“文化底蕴”。
金国人占据山东凌州西南重镇曾头市,并且聚集了一个师的兵力,修建了营寨,还聘请了雇佣兵进行训练,显然是图谋不轨,这在水浒原著有详细描写:“果然这曾头市是个险隘去处。但见周回一遭野水,四围三面高岗。堑边河港似蛇盘,濠下柳林如雨密。凭高远望绿阴浓,不见人家;附近潜窥青影乱,深藏寨栅。村中壮汉,出来的勇似金刚;田野小儿,生下的便如鬼子。僧道能轮棍棒,妇人惯使刀枪。果然是铁壁铜墙,端的尽人强马壮。交锋尽是哥儿将,上阵皆为子父兵。”
曾头市已经变成了金人盘踞的军事要塞,其危害不言而喻:宋江梁山聚义是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大宋宣和遗事》说晁盖“带领得吴加亮、刘唐、秦明、阮进、阮通、阮小七、燕青等”劫取生辰纲是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五月,金人南下是掳走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是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当时宋金联盟对付辽国,而金国的战争策略,就是先辽后宋,一统三国,所以在宋国腹地埋下一枚暗子,对他们后来发动的战争有很重要的意义。
晁盖或者是被金国人雇佣的武林高手史文恭射杀,或者是被宋江派人暗算,但不管怎么说,晁盖都不可能是金军细作,要说梁山好汉中有细作,宋江吴用也比晁盖还像:从宋江的名字和言行上来看,他倒有可能是赵宋的卧底,而吴用似乎对辽国更感兴趣。
熟读水浒原著的读者诸君当然会发现宋江原本对落草为寇十分抵触,而且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甚至憎恶梁山,所以赤发鬼刘唐邀他入伙时,宋江的话很难听:“这个不是你们弟兄抬举宋江,倒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万劫沉埋。若是如此来挟我,只是逼宋江性命。我自不如死了!”
晁盖亲自出面劝说,宋江更是要“以死明志”:“小可不争随顺了哥哥,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如哥哥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兄长手里乞死。”
宋江宁肯服刑也坚决不上梁山,在江州美滋滋地过了几天好日子,因为酒后胡说而断了前程,他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想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宋江坐上头把交椅后,就一直跟朝中奸臣暗通款曲,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宋江一直在跟朝廷打配合,先后歼灭了八都监、十节度使,为朝廷消除了隐患,节省了钱粮,这完全符合赵宋朝廷“强干弱枝”国策和蔡京“以盗治盗”方略。
宋江带着梁山好汉受招安,然后又破辽国、打田虎、灭王庆、征方腊,最后一百单八将折损大半,朝廷只拿出了十二顶较大的官帽就把所有人摆平,最后十二个戴大帽子的只剩下了双鞭呼延灼和美髯公朱仝,赵佶和蔡京终于可以高枕安眠静待金人南侵了。
十分可惜,那位专家只是一口咬定晁盖是金兵细作,对宋江大唱赞歌,说他忠厚仁义,从来不做亏心事——这才是专家风范:宋江在青州城外把“数百人家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人,不计其数”,专家看不见;为了把朱仝逼上梁山,宋江指使李逵砍死了四岁孩童,专家也看不见;宋江如何在浔阳楼写反诗、让李逵屠灭扈家庄,这些事情,专家通通看不见,就像金圣叹膜拜李逵一样,专家们似乎都很喜欢宋朝,也比较喜欢松宋江,更愿意往晁盖身上泼脏水。
宋江是带着潜伏任务上梁山,还是上了梁山之后被高官厚禄收买成叛徒,这些问题专家不研究,读者诸君心中却有一杆秤,咱们接下来在看看被金圣叹评为“上上人物”的智多星吴用。
宋朝出文人,文人多汉奸,金兀朮(完颜宗弼)对宋朝的文人是感恩戴德的:在黄天荡被韩世忠围困,是宋朝文人出主意让他反败为胜(金人以小舟纵火,矢下如雨,孙世询、严允皆战死);在郾城被岳飞打得要收兵北归,又是宋朝文人拦住马头不让走,并告诉他岳飞必然会被朝中的大文豪害死。
文人无行,历来如此,他们的祖师爷“世修降表”,宋朝乃至历朝历代的文人都立志将自己满腹经纶“售与帝王家”——待价而沽,买家不仅限于故国之君。
吴用科举无望,对赵宋朝廷自然是不满的,他后世的龚半伦跟吴用有一拼:“上进之路被尔等堵死,我只得乞食外邦。”
吴用要“乞食”的外邦就是辽国,他不但自己要叛宋投辽,还想把宋江拉下水:“我想欧阳侍郎(辽国招安钦差)所说这一席话,端的是有理。我等三番招安,兄长为尊,止得个先锋虚职。若论我小子愚意,从其大辽,岂不胜如梁山水寨?”
吴用称赵佶为“宋朝天子”,还没降辽就以外国人自居,让人不能不怀疑辽国劝降,先找的是吴用,而吴用可能已经答应了。
我们再回想一下,就会发现吴用对宋朝的仇恨是刻在骨子里的,宋江第一次招安,就是被吴用安排“活阎罗倒船偷御酒,黑旋风扯诏谤徽宗(有版本为‘黑旋风扯诏骂钦差’)”搅黄了。
吴用搅黄了宋江的招安美梦,又当众说了一番很不客气的话:“朝廷忒不将人为念,兄长且传将令,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早晚必有大军前来征讨,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着也怕,那时却再商量。”
“却再商量”,实际是“没有商量”:打家劫舍变成扯旗造反,跟朝廷杀出血海深仇,那还商量个鸟?
吴用不喜欢宋朝,却钟情辽国,李卓吾一眼就看穿吴用的险恶用心:“这是吴用老主意,可恶可恶。阮小七、李逵,不过为吴用所使耳,蠢汉蠢汉。”
金圣叹却对吴用大加称赞:“吴用定然是上上人物,他奸猾便与宋江一般,只是比宋江,却心地端正。宋江是纯用术数去笼络人,吴用便明明白白驱策群力,有军师之体。”
吴用是宋朝文人,却一心想投奔辽邦;金圣叹是明朝秀才,清顺治皇帝夸了他一句,就“感而泣下,因向北叩首”。
金圣叹与吴用“惺惺相惜(臭味相投)”,这可以理解,但是后世专家说晁盖是金军细作,说宋江是忠义之士,这就令人费解了:莫非专家们毁完教材,又对古典名著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