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灌阳千年美食的文化密码
引言:螺壳里的山水滋味
清晨,灌阳县新圩镇的田埂间雾气氤氲。村民蒋忠艳蹲在溪畔,手指轻轻拨开水草,捡起一颗颗青灰色的田螺。“头要大,壳要硬,这样的螺肉才鲜甜。”她一边挑拣,一边向记者解释。这些田螺即将成为当地最具传奇色彩的美食——新圩田螺酿的主角。

这道以螺为壳、以肉为馅的菜肴,不仅是灌阳人宴客的“压轴菜”,更承载着一方水土的智慧与情怀。2023年7月,《灌阳田螺酿制作技艺》被列入桂林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山水桂林的又一张文化名片。一颗小小的田螺,如何化身非遗至味?它又如何串联起自然、技艺与乡愁?记者深入新圩镇,揭开这道千年美食的奥秘。

溯源:山水滋养的“活化石”,喀斯特地貌的馈赠
灌阳县地处桂林东北部,境内溶洞密布、溪流纵横,独特的喀斯特地貌孕育了丰富的水生资源。每年春夏,新圩镇的稻田与山塘中,野生田螺悄然繁衍。“水清则螺肥”,当地老人常说,田螺是“山水养出来的精灵”,水质稍差便难以存活。这种对环境的苛刻要求,使得新圩田螺酿的原料天然具备“地理标志”属性。

从田间到宴席的千年之旅
据《灌阳县志》记载,田螺酿最早可追溯至宋代。彼时,山区粮食匮乏,当地人将田螺肉与野菜混合充饥,偶然发现塞入螺壳烹煮更添风味。明清时期,随着商贸往来,五花肉、紫苏等食材的加入,让这道“穷人菜”逐渐演变为宴席珍馐。“过去只有贵客登门才会做,光是挑螺就要花一整天。”78岁的村民王阿婆回忆道。
技艺:螺壳方寸间的“匠人哲学”,三天三夜的“螺之修行”
在新圩镇,非遗传承人蒋身建向记者展示了田螺酿的完整工艺。精选的田螺需在清水中静养三日,每日换水,直至吐尽泥沙。“心急不得,螺要是带着土腥味,整道菜就毁了。”蒋身建的语气里透着不容妥协的执着。

步步惊心的“外科手术”
接下来的步骤堪称精细:夹去螺尖、剥离螺盖、剔除螺肠,整个过程需借助特制的竹签,稍有不慎便会戳破螺肉。记者尝试操作时,接连弄碎三颗田螺,蒋忠艳笑着接过工具:“这手艺,没十年练不出来。”挑出的螺肉与五花肉末混合,加入韭菜、紫苏、沙姜等十余种配料,再填回螺壳。茶油炒壳是关键——“壳吸足了油香,馅料才不会粘壁”。

水火交融的终极考验
灶台上,铁锅已烧得通红。填入馅料的田螺入锅爆炒,加水焖煮,待汤汁收至浓稠,撒上辣椒翻炒出锅。蒋身建盯着火候喃喃自语:“大火锁鲜,中火入味,差一秒都不行。”揭开锅盖的刹那,酸辣鲜香扑鼻而来,螺肉弹牙,馅料绵密,汤汁裹着山野气息在舌尖炸开。

人物特写:三代人的“螺蛳情缘”
蒋身建:非遗守艺人的“苦与甘”
2023年蒋身建荣获桂林市第八批非遗文化传承人,从祖父辈起,蒋家便以烹螺为生。“以前推着板车沿街叫卖,现在接单忙不过来。”申遗成功后,新圩田螺酿名气大开,慕名而来的食客越来越多,但他坚持每日限量供应:“手艺活,急不得。”
碰撞:非遗美食的“出圈之路”,从乡野餐桌到文化IP
在新圩镇,田螺酿早已超越食物本身。每年红色旅游旺季,带动了一定的配套收入。建议当地政府将田螺酿图案作为某种标志打入广告宣传,让“红色小镇”文旅品牌在田野中开出精美的“田螺花”。“一道菜带火一个镇”未尝不可能。

标准化之困与创新之机
然而,产业化之路并非坦途。野生田螺产量有限,人工养殖难度大;手工制作效率低下,年轻人不愿入行。某食品企业曾试图工业化生产,但因无法还原“镬气”宣告失败。广西非遗保护中心专家指出:“田螺酿的核心是‘人’,既要建厂量产,更要培养匠人。”
挑战:舌尖上的“未来之战”,生态警报:消失的田螺塘
记者走访发现,新圩镇部分山塘因化肥污染导致田螺锐减。“二十年前一上午能捡50斤,现在不到10斤。”村民刘叔忧心忡忡。启动生态田螺保护刻不容缓,但如何平衡养殖与环保,仍是待解难题。

记者手记:螺壳里的中国
离开前,记者见到一幅奇景:墙角堆着几个麻袋田螺壳,阳光透过孔隙洒下,在地面织成星星点点的光斑。这些曾被视作废料的螺壳,经年累月竟化作天然的艺术品。
新圩田螺酿何尝不是如此?它诞生于贫瘠,淬炼于时光,最终在当代焕发新生。当工业化的浪潮席卷舌尖,这道坚守手工、敬畏自然的美食,恰似一枚文化活化石,提醒着我们:真正的滋味,从来急不得。
正如蒋身建那句朴素的箴言:“好螺要慢慢养,好菜要慢慢做,好日子要慢慢过。”在这方山水之间,快与慢的辩证,传统与现代的交锋,都浓缩在一颗小小的田螺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