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雪与咖啡香

林浅将教案塞进帆布包时，第叁片雪花正巧撞上办公室的玻璃窗。母亲发来的语音消息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红点："小浅，这次是街道办周主任的侄子，在审计局工作......"

她将羊毛围巾又绕了一圈，遮住小半张脸。县三中走廊的穿堂风裹着粉笔灰的味道，远处传来值日生扫雪的嬉闹声。路过公示栏时，"优秀青年教师"的证件照在寒风里微微卷边，照片里的她笑得温柔得体——那是教导主任亲自盯着重拍的，"相亲用得上"。

推开咖啡馆的门时，《卡农》的钢琴声混着暖意扑面而来。林浅特意选了角落的位置，从帆布包里抽出包了书皮的《傲慢与偏见》。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是去年秋游时学生送的，此刻正在暖气里舒展成金色小船。

"抱歉，雪天堵车。"低沉的男声裹着寒气落下。

林浅抬头，看见深灰色大衣肩头未化的雪粒在灯光下闪烁。男人修长的手指正在解围巾，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比照片里生动许多。

"顾南城？"她下意识站起身，膝盖撞到桌角。咖啡杯里的拉花天鹅晃了晃，裂成两片羽毛。

"林老师。"他轻笑时眼尾泛起细纹，像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痕，"叫我南城就好。"

第二章 书页间的倒影

"拿铁加双份奶，谢谢。"林浅将菜单推过去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机械表盘，秒针正走过罗马数字Ⅶ。

"美式，不加糖。"顾南城合上菜单的动作带着军人式的利落，"听说林老师教语文？"

"初二（5）班和（7）班。"她摩挲着杯沿，指腹被烫得微微发红，"上周刚带他们读完《傅雷家书》。"

"家书抵万金啊。"他突然伸手，指尖悬在她摊开的书页上方，"简·奥斯汀？"

林浅呼吸一滞。男人的袖口掠过《傲慢与偏见》的扉页，松木香混着雪水的清冽漫过来。她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虎口有道淡色疤痕，像株倔强的藤蔓。

"达西先生第一次求婚时，"他的指节轻叩伊丽莎白的台词，"说'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像不像我们写公文时的用词？"

林浅噗嗤笑出声，旋即捂住嘴。玻璃窗映出她泛红的脸颊，发梢的雪粒融成细小的珍珠。

第三章 路灯下的剪影

"这家的栗子蛋糕......"顾南城忽然顿住，望着她嘴角的奶油渍低笑，"沾到了。"

林浅手忙脚乱去抽纸巾，却被他抢先一步。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擦过唇角，惊起一片战栗。

"小时候在军区大院，"他垂眸搅动冷掉的咖啡，"偷吃炊事班的红糖馒头，总被政委逮个正着。"

"我老家种枣树。"林浅无意识转着银勺，"收成好的年景，母亲会把枣子晒干塞进我的书包。"

暮色透过格子窗斜切进来，在他们之间划出金色的河。服务员来添第三次水时，顾南城腕表的时针已悄悄叠在Ⅷ上。

"我送你。"他起身时大衣下摆扫落她的书签。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相碰的瞬间，林浅闻到他领口残留的雪松气息。银杏叶书签夹在他的会议记录本里，露出"全县经济工作会议"的铅字标题。

第四章 暴雪夜的来电

深夜批改作文时，林浅在某个男生的周记里读到："顾叔叔今天来学校做普法讲座，他说法律就像风筝线。"红笔在"顾叔叔"三个字上洇开墨点，手机突然震动。

"林老师睡了吗？"电流声里传来翻纸页的沙沙响，"我在看你们班交的《给十年后的自己》。"

她赤脚跑到窗前，看见对面居民楼零星亮着的灯火："顾局长还兼职批作业？"

"有个学生写想当检察官。"他的声音突然近了，仿佛就贴在耳畔，"因为'顾叔叔说司法是最后一道防线'。"

林浅的指尖在结霜的玻璃上画圈，呵出的白雾模糊了夜色："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飞行员。"他顿了顿，"直到十六岁那年......"

窗外雪粒子忽然密集起来，砸得遮雨棚噼啪作响。林浅听着电话那头遥远的呼吸声，想起日间在教育局走廊偶遇时，他正弯腰替保洁阿姨扶起翻倒的废纸箱，侧脸被阳光镀成暖金色。

第五章 家长会的秘密

开学家长会那天，林浅在走廊被浓烈的香水味拦住。"林老师是吧？"妆容精致的妇人将爱马仕包往腰间一挎，"我们家老顾最近总提起你。"

林浅抱紧怀中的家长手册，看见会议室玻璃映出顾南城被家长们包围的身影。深蓝色西装衬得他肩线笔挺，正俯身听拄拐的老人说话，镜链在阳光下晃成银线。

"南城前妻是他大学同学。"红指甲叩在消防栓上，"调去省纪委那年离的婚。"妇人忽然凑近，香奈儿5号呛得人头晕，"林老师这样的聪明人，该知道体制内最忌风言风语......"

"张科长。"顾南城的声音像柄裁纸刀劈开空气，"您走错会议室了。"

林浅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发现他后颈发际线处有道浅疤，藏在修剪整齐的短发下，像枚隐秘的勋章。

第六章 银杏与子弹壳

周末的书店偶遇像场精心策划的意外。林浅踮脚够顶层《追风筝的人》时，身后突然笼下一片阴影。

"这本的译本更好。"顾南城的气息拂过她耳尖，抽出旁边精装版。他今天没戴眼镜，黑色高领毛衣衬得那道疤愈发清晰。

"十六岁那年，"他忽然开口，"父亲追捕逃犯时中弹。"修长的手指抚过书脊，"我抱着他染血的警服坐在手术室外，听见子弹壳滚过地面的声音。"

林浅的指尖陷进掌心。晨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复活》的封面上。她终于看清那道疤的全貌——是枚子弹擦过的痕迹。

"后来改报了政法大学。"他轻笑时胸腔微微震动，"是不是很老套？"

书架另一侧传来学生的嬉闹，林浅突然想起他普法讲座时说的话："风筝线不是束缚，是让自由飞得更高的保障。"

第七章 暴雨中的选择

防汛演练那日，暴雨冲垮了后山的围墙。林浅把最后几个学生推进安全区时，听见有人在暴雨中喊她的名字。

顾南城浑身湿透地出现，向来妥帖的西装裤腿沾满泥浆。"你手机打不通。"他喘着气将伞塞给她，掌心烫得惊人。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林浅这才发现他小臂有道血口子。"被钢筋划的。"他满不在乎地甩甩手，"比这严重的......"

话未说完，林浅突然扯开他的衬衫纽扣。随着布料撕裂声，狰狞的疤痕从锁骨蜿蜒至心口，像条盘踞的龙。

"三年前抗洪救灾留下的。"他握住她颤抖的手按在伤疤上，"当时想，要是能活着回去......"

暴雨砸在伞面上，震耳欲聋。林浅的眼泪混着雨水滚落，尝到咸涩的铁锈味。他忽然低头吻住她眼角的泪痣，比想象中柔软。

第八章 公示栏前的阳光

初春的晨会上，林浅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惊醒。教导主任正在念教育局文件："......顾南城同志调任省司法厅......"

粉笔灰在光束中起舞，她无意识转着无名指上的银杏叶戒指。昨夜他站在高铁站安检口，将子弹壳做的书签放进她掌心："这次换我等你的答案。"

放学时，公告栏前挤满窃窃私语的学生。林浅抱着作业本经过，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省青年教师研修班"名单首位。夕阳把公示栏镀成金色，有个女生指着她惊呼："林老师的戒指在发光！"

风卷起满地玉兰花瓣，远处传来高铁进站的嗡鸣。林浅摸出手机，对话框里静静躺着早晨发出的消息："橡树要长多高，才能触到木棉的叶？"

十分钟前有了新回复："当它的根，早已深埋在你脚下的泥土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