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封面·车拍彩虹云南
到前天牙齿做好了三分之一,左半口。体验感很不好,装上种植的牙齿之后,吃饭没啥感觉,仿佛是替别人在吃饭似的。另外,切割和研磨能力也没有原来的牙齿好,总是会留下一些残渣余孽在嘴中滚来滚去。比如我喜欢吃皮蛋,然而蛋白那部分始终不容易切碎变成糊状,最后只能一吐了事。中间的门牙有一颗出了问题,植入体松动了,说还得等它再长2个月左右才能打桩子。现在装了三颗塑料替代品,主要起美观作用。看来等第一期工程竣工,得熬到六一儿童节才行。
从做根管,到后来打桩子,整个过程写过2000多字,没有发,后来忙着折腾莱辛的《拉奥孔》,给耽误过去。不过,这种暴力的场面不写也罢。算了账,从开始就诊到现在,种了三颗牙,前后花了1万8千多元,现在勉强可以算是正常进食,只是感觉不太好而已。在网上看了看,说,种植牙一般能够恢复原牙功能的50%上下,最高不超过70%,我个人感觉有效性夸大了很多。
往事不堪回首,想起过来的将近5个月,面条为纲,稀饭为目,纲举目张,本执末从,一路磕磕绊绊走来,不由十分感谢我的父亲,幸亏他是个东北人,传给我吃面食的基因,不然怎么活下来。这样看起来,至少在做牙这种事情上,北方人的生命力要比南方人强大。但终究还是有几分的悲哀,希冀持壮硕肥美之猪手以饱5个月来思念重肉之饥渴,恐怕还尚待时日,不可一蹴而就。
于是不由生出霸王之叹,天罪我,非牙之罪也。遂歌曰:力啖牛兮气盖羊,牙不利兮猪难尝。猪难尝兮可奈何,猪头猪手奈若何。想想我进入的那个漫长、并且近乎于绝望的的食物渴盼期,而尤其悲催的是,这一段时间正在过春节,痛定思痛,感慨万端。好在现在终于进入了饮食的初级阶段,可以慢慢吃饭,吃一些易于咀嚼的菜,尽管嘴里头的不适应感还是很强。告诉牙医,他说这个很正常,我觉得也是。话就说到我的这位医生上来。
医生大约在55岁上下,高高的个子,文静而且清癯,戴了一副眼镜。平时看这人,有些木木的,给你心不在焉的感觉。也许是牙医,给人看牙之时,医患之间不能有太多的语言交流,我估计给他带来了一定的表达障碍。平时常用的语气词是“啊,啊”,表明他的脑海中有表达意愿,但存在表达方式的选择的困难。所有人使用延宕性的“啊”,都是如此。比如领导大会发言在那里一阵“啊”,就是他不知道下面要讲什么、或者怎么表达才好。“这个事情,啊!”“啊”什么呢,他在思考。
我的那位医生就经常在思考。和领导们不同的是,他会自言自语地把思考的内容给剧透出来。比较常见的方式是,先长叹一声,“唉!”然后说,“怎么找到中点呢,中点在哪里呢。唉!”他那里一阵子唉来唉去,我却如中重锤,不知道发生了哪一个等级的恶劣情况,心情顿时很紧张,所以每次看牙,都灌了满满一肚皮的负能量,没法吐泻出来。
医生自言自语的时候,我当然是一头的雾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个啥。但我这人性子很急,看他着急的模样,心里头便有点受不了,特别想参与互动交流,可惜嘴里头不是塞了一团棉球,就是塞了一颗扩张栓,上牙和下牙咬着的橡皮。只能发出“唔唔”的叫声,说不出话来。
痛苦当然都是过去的事情,未来还是光明的。装牙的那天,我好好地打量了脸贴脸的这位医生。你知道,近视眼的最大优势是近视,距离越近,可视度越高。比如让近视眼穿针,效率远远高于正常视力的人。这就发现牙医在眼镜外头又加装了一副眼镜。我明白了,他已经老花,但又要逼近视物,于是用了个眼镜夹,装上另一副老花镜来削弱近视镜的带来的不便。
我有三副近视镜,一副用来看电视,拍照,外出扫街、观看世界人生,一副用来做菜,一副用来在电脑上工作。读书则完全裸视。三副眼镜之间的近视度均相隔200度。装牙之后很想对牙医说,让他用两副眼镜,在医院里用一副较低度数的眼镜,出门换上正常的近视镜。他这人也不善言辞,嗯嗯啊啊了几句,也没说到这事儿上来。
后来去检查装牙情况,我提出了这个事儿,对他说,这样,你外面那块眼镜老花多少度,就配一副减去这个度数的近视镜,在医院里用。他大约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办法来对付老花的问题,顿时有点发懵,不是很理解我讲这话的意思。
我说,你在做学生的时候听老师讲课,是不是注意到年级大的老师们通常会有两副眼镜,一副看教案,一副看学生,当然,更多的是看女生。牙医咧嘴笑了笑,对我说的“看女生”这个字眼表示了赞同。我说,你更多的是近距离做手术,戴个眼镜夹实在是不方便。换一副眼镜可能更好。他似乎不太认可同时拥有两副眼镜,因为会多了一份器物管理的工作。我说,如果近视眼不看远,比如不看电影电视,即使裸视也能够很正常的生活,所以你完全可以在医院里用降低了度数的近视镜,比如,以你的老花镜为基准来降低。
医生思想有点凝固的样子,望着前方,眼神显得很空洞,我说,这样……,他伸出一支手指,等等,让我想想。然后手掌卷成一个望远镜的模样开始比划,往前一推,喃喃自语说,一个是……又往后一拉,再是……这边过去,这边过来,等等,让我想想。
我有点着急了,说,不就是一个凹镜一个凸镜吗,两相抵消嘛。他又把手指伸出来,等等等等,这个我们学过,他的嘴角带一点儿骄傲的微笑,面皮也显得更加的白净,说,我的物理还是学得很好的,然后再次开始比划,一个往前,一个往后,前边是多少减去后边是多少。看起来他整个人都进入了所谓的化境,身边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务的存在,口中念念有词。
我特别欣赏别人能够进入这种极端自我的状态,心里头想啊,这家伙给我看牙的时候会不会也如此地沉迷,结果是否定的,没达到这种程度。我赶紧抱一抱拳向他致敬,他这才从思考中醒转过来,说,不舒服就来看看。我说,再见再见。匆匆逃离这家牙科医院。
也不知道牙医后来真配了一副眼镜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