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民口述,周于江整理。
4月18日,我87岁的岳母去世,全家前往送别。在准备礼金时,我发现两位连襟已经提前支付了款项,金额之高让我惊讶,每人五万元,详细记录在册。
我对他们的行为感到困惑。首先,他们给我的印象是吝啬的人。其次,他们一个从事体力劳动,另一个经营大棚,子女也都是普通打工者,并非富裕阶层。然而,他们却表现得非常大方。由于我当时手头没有足够的现金,便去灵堂向儿子要钱。
我儿子认为,这次他姥姥去世,我们没必要给任何礼金。他的想法是:姥姥在世时,两个舅舅和两个阿姨根本不管她,连看望都很少。姥姥卧床七八年,全是我们家在照顾。我们问心无愧,不能让那些平时不闻不问的亲戚,现在却靠老人的后事来捞一笔。
我认为这种做法不妥当,不仅会招致他舅舅两家的责骂,还会引来旁人的嘲笑和非议。如果两位连襟随礼三五千,甚至上万,我或许会背着儿子跟着他们一起随礼。但面对如此巨额的礼金,我一方面手头不宽裕,另一方面也觉得事情有些反常。
我儿子在海鲜市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了,但眼光还是很毒辣。他私下跟我讲:“这事儿肯定是舅舅和姨夫联手设的套,咱们可不能中计。他们想从咱们这儿捞钱,门儿都没有。他们的宴席咱们也不去,等给姥姥守完灵,办完丧事,咱们立马就走,绝不掺和。”
儿子接着说:"这种事儿我见多了,根本不用多想!你也不看看,就凭我那两个姨父,他们能干出这么大方的举动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明白了,心里也有了底气,这下不随礼也算是有理有据了。
在我们当地,有一种令人费解的习俗。每当有老人过世,已出嫁的女儿必须支付一笔高额礼金。最初,这笔钱不过是几百到几千元,但如今已涨至数万甚至更多。如果遇到家境富裕、讲究排场的女婿,礼金数额可能高达几万乃至十几万。这种现象反映了人们对面子和虚荣的过度追求。
家里如果女儿多,尤其是嫁给了条件不错的女婿,办丧事时往往能收到不少礼金,经济上会比较宽裕。相反,如果女婿家境一般,或者没有女儿,丧事开销就容易亏空,因为普通亲戚随的礼钱通常不多,也就两三百块。这种时候,女婿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就成了关键,直接关系到丧事是办得风光还是寒酸,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家庭在社会中的面子问题。
如果逝者只有一个女儿,事情就简单了,根据个人意愿和经济状况决定礼金数额即可。但如果有多个女儿,情况就复杂了。首先,女婿们需要协商确定礼金的具体数额,因为他们身份相同,礼金数目应当一致,这样才能避免不必要的纷争。
通常,大女婿会先提议一个金额,其他女婿则附和,一般也就是五六千块。但如果女婿们经济条件相差悬殊,或者彼此关系不好,再加上他们与小舅子的亲疏程度不同,协商起来就会变得复杂,甚至可能导致各自为政,亲戚之间闹翻脸。毕竟,这笔钱最后都会落到小舅子们手里。
我的岳母是个心地善良但命运坎坷的人。她并非我岳父的第一任妻子,由于天生无法生育,之前曾有过两段婚姻。但这两段婚姻都以悲剧收场,两个前夫都因她不能怀孕而对她施以虐待和暴力,最终导致离婚。
她一直对孩子有着特别的喜爱,因此在三十九岁那年,选择与我的岳父共同生活。岳父当时已丧偶,还带着四个孩子。他年轻时对文艺颇有兴趣,尽管文化程度不高,但擅长吹笛子和拉二胡,偶尔也会练习书法。
这些看似没用的东西,却特别讨岳母欢心。岳父性格温和,从不打骂妻子,连脏话都不说。对于长期遭受家暴的岳母来说,这样的丈夫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没有生育过,因此体格特别结实。在这个七口之家,她像牛一样默默承担着沉重的负担,毫无怨言。经过多年的努力,她建了两栋新房,为两个儿子娶了媳妇,两个大女儿也嫁了人,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尽管她尽了继母的责任,但因为不是亲生母亲,几个孩子对她并没有真正亲近。村里一些爱嚼舌根的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导致孩子们对这个后妈颇有怨言。
举个例子,我姐姐结婚那会儿,家里急着给我哥哥娶媳妇,实在没辙,只好向男方家要了300块礼金。就因为这,她一直埋怨说继母把她卖了,要是亲妈肯定不会这么狠心。
二姨子年轻时就跟村里的混混纠缠不清,结果怀孕了。岳母无奈之下带她去做了手术。可没过多久,她又和那个男人混在一起,完全不长记性。岳母气得不行,一时没控制住打了她两巴掌,从此两人关系就僵了。
大舅子总抱怨自己个子矮,认为这是继母虐待导致的,影响了他当兵的机会。他觉得如果当初能参军,现在可能已经是军官了。他提到一个发小,能力不如他,如今却已是团级干部。他把所有不如意都归咎于继母,这也成了他们不赡养她的理由。
我老婆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三岁的时候,她爸娶了后妈。所以,她对亲妈几乎没什么记忆。
继母对她视如亲生,她也真心把继母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妻子曾告诉我,从她记事开始,就没见过母亲睡过完整的觉,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忙到天黑,地里家里两头跑。那时候家里条件差,饭桌上总有两样饭,父亲和她们兄妹吃的是馒头或玉米窝头,而母亲几乎每天只靠糠菜团子填肚子。
妻子八岁时患上了流行性脑膜炎,她的母亲背着她走了十几里路赶到公社卫生院。然而,医生检查后却告知,孩子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母亲跪在医生面前,急切地哀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她才八岁!”医生的心被她的恳求打动,尽全力施救,最终保住了孩子的性命。从此,妻子视她如亲生母亲。无论她的兄弟姐妹如何劝说,妻子始终坚守这份感情。
新婚不久,家里因妻子疏忽引发火灾,三间草屋全被烧毁。我坐在院子里,心情沉重,无法言表,而妻子则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岳母见状,毫不犹豫地卖掉了家里的猪、羊和粮食,将所得的九百元钱全部交给我,帮助我们重建了家园。
那一刻,我手里攥着那九百块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这可是岳母的一片真心,这份情意让我心里暖得发烫。
我的两个孩子,岳母对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外孙一样疼爱。她总是把一些难得的食物或好东西留给他们,哪怕他们都已经上大学了。每年寒假回家,岳母都会把自己攒下的几十块钱硬塞到孩子们的口袋里。我的儿女们对岳母也充满了深深的感激和亲情。
十年前,岳父过世时,家族商定每位子女每年支付继母三百元作为生活补贴,而岳母的医疗费用则由两个儿子负责。然而,这笔微薄的费用他们始终未曾支付。结果,岳母生病需要到村里的卫生室打针吃药时,由于两个大舅哥未结清费用,卫生室拒绝继续为她提供治疗。
2015年,我年迈的岳母突发中风,导致半身瘫痪,生活无法自理,甚至无法控制排泄。面对这种情况,我和妻子决定将她接到家里照顾。这八年来,我们一直悉心照料,直到今年三月,我发现她几乎不再进食,还频繁陷入昏迷,于是立即将她送往医院救治。
经过详细诊断,医生告知我们:老人各脏器功能已严重衰退,生命可能随时终止,家属应提前做好相关安排。
根据我儿子的想法,他外婆应该在我们家里安息,由我们来处理她的后事。但我实在承受不了周围人的眼光和议论,不敢违背传统习俗,最终还是将岳母安置在她的老房子里。我和妻子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至于我的两个舅子和姨子,他们在老人临终前也来了,表面上装作关心,实际上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不让外人说闲话。
当地有一种传统观念,认为老人若在炕上离世会给家庭带来厄运。因此,岳母回到祖屋后,亲属们强烈要求将她从炕上移到冰冷的地面。面对我们的反对,他们情绪激动,指责我们不懂规矩,认为我们的行为会破坏家族的气运。
我妻子泪流满面,死死护着炕上的母亲,坚决不让那些人对还有呼吸的老人动手。他们只能嘴上骂骂咧咧,却拿我们没办法。最终,这位辛劳一生的善良老人,在将近一个月后安详离世。
在长辈的丧礼上,我未随礼金,这一行为让舅舅深感不满,并引发周围人的广泛议论和批评。有人认为我不通世故,也有人猜测我家境窘迫。此外,我的两位舅舅和两位姨妈因未能达到目的,当众对我进行了激烈的指责。
我们全家心里都很平静。毕竟,岳母生前对我们很好,她活着时没遭什么罪,现在也已经安详地下葬了,这就足够了。
面对社会上那些喧嚣一时的议论,时间一长自然就会平息。至于那些亲戚关系,既然已经彻底破裂,留着这样的亲戚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