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教授的哲学沉思

国斌小说 2024-06-02 06:04:44

封面·雨中的荷花

还是在山南等30路车的时候,老陈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刘国斌,你说人有没有灵魂?然后,他表情带着一些可爱的迷茫,说,灵魂这个东西,既看不见,又摸不着,它存在于哪里呢。接着抬手抚摸了我的胳膊,让我感到有点儿肉麻,然后继续发表他的感想,你看,你这个肉身,肉体,是能够触碰得到的,但灵魂却没有办法看见,我们不能认识到它的存在,那么,灵魂是不是存在的呢?

我想了想,问老陈,你有没有思想?老陈说,当然有啊,我又问,思想是不是灵魂呢?话说到这个层面,他有些傻眼,沉思了一阵子,说,是灵魂吧。再问,你的思想是不是存在的呢?他说,存在啊。接着问,你的思想看不看得见,摸不摸得着呢?老陈看了看我,默然不语。我继续说,如果认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是不存在的,你的思想就是不存在的,你的灵魂也是不存在的,你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老陈同志当然不愿意做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只得认可了我的这番谬论。

但是我知道,老陈教授谈的灵魂其实是另外一件事,他的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死去了,灵魂还是不是存在。老陈看了我一眼,嗫嚅着说,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平衡世界(我猜想他说的是所谓的平行宇宙)。当人死掉之后,他的灵魂就会飞到另外的平衡世界中去,还是过着和现在一样的生活。所谓平行宇宙的说法到现在也只是个猜想,有人说来自霍金,或者来自爱因斯坦,或者来自量子力学等等,我反正不相信这种说法,于是想和老陈开个玩笑。

我问,你说的那个平衡世界,人去世之后便会到达那里,然后,当他的亲人,比如说他的夫人若干年之后去世,会不会也到达那个平衡世界中,两人再续前缘呢?老陈教授顿时面露出无比沮丧的表情,觉得人生确乎有些不幸,完全断绝了中场换人的念头,似乎这个来自于量子力学的理论会让我们面临着极限追杀的模式。连死了都不被放过,看来平衡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长叹一口气,再次进入了默默无语的状态。

最近这两年,老陈的思想变化有些突然。还是在前年吧,他对我说,自己看了一部关于宇宙的片子,感慨良多,觉得宇宙大得完全没法想象,而人在宇宙面前,显得特别的渺小和无力。我说,我10岁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想法,夏天乘凉仰望星空,那个时候空气特别通透,可以看到银河,看到牛郎星和织女星。而《十万个为什么》说,牛郎星到织女星之间的距离有16万光年。如果用到光年这个词,人的寿命就太短暂了。

这就是庄子说的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庄子还说过一句话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和宇宙比起来,我们就是夏虫,就是朝菌,不知道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别,就是蟪蛄,看到春天就蹦跶不到秋天。读大学的时候,我经常将一把拐手椅拖到宿舍对面的小树林中,读书写作。有时候感到无聊了,便用一把小刀来杀死泥土中的大蚂蚁。于是想,这是一只不幸的蚂蚁,它被我发现了。那么,是不是也有一种比我们大很多的动物,在天上不吭声不吭气地看着我们呢,幸运的只是我没有被他发现而已。

当然,这话我没敢对老陈说,他的思想已经够混乱的了,各种信息绞缠在一起搞串了线,彼此相互干扰,所以经常陷入个人的哲学沉思之中,对外在世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以他听不到电话声,听不到别人对他讲什么。那年在黄陂,他的侄媳妇是个村干部,大家在饭桌上谈话,老陈总是不知道大家在谈些啥。然后解释说,我的耳朵有点聋。侄媳妇是个健谈而有趣的女人,她操了一口纯正的黄陂腔像讲顺口溜一样说,叔叔不是耳朵聋,是叔叔的注意力不集中。如果你会讲黄陂话,说出来很有趣的。就像用黄陂话唱《红灯记》中李铁梅的唱段:我的个幺爹数不清白,没得大事不来做客。说是个幺爹又不认得,他拉嘎比幺爹还要亲热。

我不能再给老陈添乱,把幺爹搞得数不清白。

还是前些日子,我和老陈出去拍照,半道上,老陈说,我现经常在思考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问,么问题呢?他说,我在想,如果这个地球突然一下停下来不转了怎么办。听到这话,我顿时张口结舌,呃呃呃呃地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回答这种问题,而且,老陈同志的小脑袋瓜子里怎么会冒出来这样的问题呢。我自认为打小便聪慧过人,但从来也没有聪慧到老陈这样上升到关注宇宙的格局上去。他居然担心地球突然一下子停止不转了,简直是胸怀个人,放眼宇宙,镜头的焦段太长了。

我说,你看不看得到那一天呢?他说,看不到。我说,既然都看不到,你着什么急?这次他真急了,赶紧辩解说,我不是着急,我是在思考这种事发生了应该怎么处理。该怎么处理呢?你说,假如天塌下来该怎么处理。你别说,还真有这样的故事。当年共工与颛顼争帝,搞不过颛顼,气不过,用脑壳去撞不周之山,撑着天的柱子被撞断了,扯着地的绳子被拉断了。于是,“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因为西边的撑天柱子断了,天往西边倾斜,于是日月星辰从东边升起,向西边滑落下去。又因为东边扯着地的绳子断了,于是大地向东边陷落,所以我们地势西高东低,黄河长江之水都向东流去。

能有怎么办,共工这个反革命分子搞的破坏够大的了,也只不过造成了天象和地理的变化而已,大家不都还是活得好好的吗,传宗接代了五千年,造就了伟大的中华文明。如果地球不转了,我们还得再继续搞五千年,五万年,五十万年甚至更多。老陈,我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老陈的思想是宏大的宇宙理论,我跟不上。他和我出去拍鸟,看到池水边的鸟了,说,这里的鸟太少,前面的更多一些,我们到前面去拍。于是,放弃了近在眼前的鸟,去找昨天或者更早时候那一群曾经存在于一片水滨的鸟。然后,在那块水滨没找到鸟,回来时,先前看到的鸟也已经飞走了。我说,老陈,你要把握住确定的东西,而不要寄希望于不确定的东西。如果在儿童公园的荷花池看到了荷花,就赶紧把它拍下来,至于山南有没有荷花,我们其实是不知道的。

老陈对我翻了翻眼说,你这个人太现实了!

是的,所有的哲学家都不是现实主义者,老陈教授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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