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出于对方靖这个知己的回报，黄维这个怪癖的人，还是在方靖的劝说下，出来放风了，而且直接领着方靖走到了功德林里那个小广场内，所谓的小广场，也就是各条胡同放射中心的一片空地，有一个大门通往外面的办公区，其他几个出口则是各分区的监室了。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两个心情不错的故友慢腾腾地走着，装作不怎么认识的样子，黄维还装腔作势地背起手来，方靖则警觉地四下观望着，其实他是有想法的，前几天放风的时候，他看到组长王友直和积极分子杨伯涛拿着记录本，进了小广场，应该是往外面的办公区找管理干部去了。他觉得，那应当是管理所给他们那些积极分子的特殊待遇，对于自己这样新来的和黄维这样的顽固派，是不可能让进到小广场的，没想到“老人”黄维却说了句，屁，他们能去，我们也能去。

小广场内，静悄悄的，地面上有两只麻雀在觅食，并没有吱吱喳喳的叫声，看到他们过来了，也没有飞走的意思，只是蹦踏了几下，又低头寻找食物去了。方靖的眼，轻轻地扫视了一下地面，又迅速地向上面看了看，大门口上面，有一个岗楼，上面有两个战士在站着岗，对于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太在意。再看黄维，已经站在那里，笨拙地扭动着腰身，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就在这时，大门打开了，两个管理人员押解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穿了一身和他们一样的号服，看上去精神头还很足。那人好像也看到了他们，苦笑一声，便随着两个管理干部进了另一道胡同。方靖惊呆在那里，过了好长时间，才随着黄维无意识地往监室走去。黄维同样看到了那人，刚刚走进胡同，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老方，老王不是到你们第14兵团去了吗？”

方靖摇了摇头，说道：“没，第2军和第15军由陈克非组成了第20兵团，没有并入我们第14兵团，他也没有到陈克非那个兵团任职，听说跟着孙震干去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此人就是原第13绥靖区（驻南阳）的司令官、第2军军长王凌云，一个由豫西土匪招安而逐步提升为蒋介石嫡系部队第2军军长的传奇人物，他出任第76师师长的时候，方靖任过他的副师长，由于这个人是军阀出身，对于黄埔学生出身的将领，存有很强的戒备之心，老是疑神疑鬼，唯恐他们顶替了自己师长的位置，更何况方靖这样既有黄埔学历，又有相当资历的将领呢。于是他对方靖的防备简直达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甚至动用亲信对方靖实施跟踪监督，让方靖总感觉到王凌云就是在暗害自己一样。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找到老长官郭忏，申请到武汉战干团受训，借机离开第76师。也就是那个时候，让方靖想不到的是，军委会命令他到第13师任师长了。

对于王凌云的到来，黄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反应来，然而宋瑞珂却是大吃一惊的。他偷偷地问了方靖一个问题：“你，在第76师干过，认识一个叫李学正的河南人吗？这个人，就是王凌云的部下。”

方靖想了想，说道：“好像有这个人，不过，我在第76师没有几天，王凌云又不让我接触下属，因而好多人我都不认识，这个叫李学正的，当时应该是个副团长之类的干部，好像也是跟着王凌云一起被招安的豫西土匪。”

宋瑞珂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是土匪，而是剿匪的民团团长，后来当了第67师的师长，跟着他的长官林伟俦，在天津战役中被俘的。我们在永年教导大队时，住一个监室，他说了很多有关王凌云的事，这个家伙，在南阳可是坏事干尽的，屠杀了大批的共产党员、人民群众，对南阳地区实行白色恐怖统治还不说，在南阳撤退的时候，还裹胁了大批学生、青年，这一路之上，饿死、累死、病死者甚多，这个家伙还是个老色鬼，竟然自己占有了三个漂亮女学生当小妾，而且还把其他的女学生分配给他的部下，任其糟蹋，真是无恶不作。他当时的一个下属，就是因为这些事，从永年教导大队被甄别出来后，拉回原籍执行枪决的，而且消息很确切，是我们那个管理干部亲口说的。那个叫李学正的师长，后来回到豫西帮助解放军剿匪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据那个带他回河南的管理干部说，他受命到四川，策反王凌云去了。看来，这家伙应当是自己觉得罪恶深重，没有投降啊。”

方靖一愣，心想，自己知道的李本一、刘庄如等人，可都是押往犯事的地方接受死刑审判的，就是覃道善、夏建勣也是接受华北军区军法处审判的，这个王凌云，为什么不押回河南法办，反而押解到北京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