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平凡的日子，由于罗历戎和大伙到小菜园参加劳动去了，便安排方靖陪同黄维一同到前面办公区的医务室去复查身体，方靖欣然前往。二人到了之后，医生和蔼地和黄维攀谈着，如同一对老朋友，黄维绝对不是一个冷面人物，对于没有任何敌意的医护人员，还是挺会说话的。他如实地向医生汇报着，自己的身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感谢共产党、人民政府治好了自己的病，感谢医护人员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还笑着说道：“那些家伙，想取消我的病号伙食，我不同意。其实，我内心里早就想取消了，病号，好说不好听啊，我可不想永远当病号。”医生鼓励着他，再坚持一个阶段，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就向管理所申请，吃中火。一个护士还笑着说：“我们这一辈子，恐怕也吃不上中火了，更别说小火了。哎，老黄，牛奶是啥味的啊，甜不甜啊？”惹得医务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黄维复查完了，那位医生还微笑着对方靖说了一句：“来，老方，量量血压，检查一下，你们啊，年龄都不小了，过几天，管理所要把你们送到大医院，来一下全面体检，发现有什么病，就要及时治疗，这样，才可能保持健康嘛。”

方靖愣了一下，还是配合地脱下外衣，让医生给他检查起来，黄维则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熊医生，老杜好些了吗？”

那位医生由于长时间和黄维接触，早已成了熟人，他根本没有防备什么，随口便说道：“结核病好了不少，只是他那腰，还暂时直不起来，正在用石膏模具床辅助治疗呢。他啊，主要还是想不开，而且平常没有一个交流，连说话功能都损失了不少。这怎么能行嘛，我们已经建议，让他参加学习、劳动，人，是集体活动下的高级动物，离开了集体活动，其生命特征是会退化的。”

黄维笑了起来，说道：“熊医生，你的哲学理论，进步不小，呵呵，他啊，确实需要出来参加集体活动了，老是一个人在一起，怎么能行嘛。”说着，已经穿好了外衣，熊医生也对方靖笑了笑，说道：“老方，没想到你血压这么正常，身体不错，身体不错，好好保持，至少能活上一百岁。”一句话，说得医务室里的人，又笑了起来。

或许由于在医务室和医生、护士愉快的交流，让方靖的内心兴奋了不少，走进那道大门进入小广场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停止和黄维说话，直到黄维轻声咳嗽了一下，他才看到，有两个管理干部从一条胡同里出来，这才急忙站到了墙边，让那两个干部先过。那两个干部没有说什么，向他们点了点头，便过去了。当然，这种礼仪式的避让，也是监狱里的规矩，直到现在，依然是，具体规定到迎面而来如何避让，相同方向如何避让，手里拿着的任何东西，都在放到离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然后背过身体，不得直视警官等等，这可是相当重要的生活规范，触犯不得的，否则，电棒、辣椒水的侍候。别拿监狱管理干警不当干部，在那里面，他们就是天。

见两个干部走远了，两个人这才匆匆地走过小广场，下意识地往杜聿明住的那条胡同望过去，只见杜聿明依旧在阳光下，慢腾腾地走着，一步，两步，三步……终于，他走到了小广场边缘，停了下来，把手放到额头上，遮挡着阳光，向这边张望着，似乎是看着两个天外来客。

就在几步之外的黄维，不由自主地轻声喊叫了一句：“老杜、光亭，光亭，我，黄维……”

杜聿明的脸，稍稍张弛了一下，眼球笨拙地转动了几下，嘴唇哆嗦着，就是说不出话来，但方靖能清晰地看到，杜聿明流泪了，两道浑浊的泪水，慢慢地流到他瘦弱而长满胡须的脸上。

就在这时，方靖猛然感觉到，另一条胡同口，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方靖急忙用胳膊轻轻碰了黄维一下，黄维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便和方靖匆匆回到了监室。

“那个胡同口，是不是一个高个子？”还没有坐下，黄维就问着方靖。

方靖点了点头，黄维长叹一声，说道：“也算个有情有义的人啊。他，就是杜聿明的副参谋长文强。”

其实，方靖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是个高个子是可以肯定的。对于文强，方靖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又问了黄维一个问题：“老黄，那个熊医生，和你挺熟的嘛。”

黄维笑了笑，说道：“他，呵呵，和我曾经相识，但并不太熟悉，要说，他还是你的部下呢？不然的话，人家凭什么对你那么客气呢？”

方靖连连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认识他。”

黄维笑了，说道：“你不认识他，他可认识你，因为你是他的老军长。呵呵，老方，不逗你了。他叫熊希林，是你走之后，被宋瑞珂从陆军总医院请到第66军野战医院当院长的，是因为他在陆军医院服务时，感情上出了点问题，和李仲辛那个小姨子谈恋爱呢，那女孩子就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前两年，听说那个女孩子成了毛人凤的人，破坏我们的抗美援朝战争，还把熊医生给牵连进去，审查了将近一年，后来确认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才被释放后，又回到医务室的。他和宋瑞珂的关系很好，这些事，是他偷偷地对宋瑞珂说的。”

方靖如释重负般坐了下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还有这回事，不过，李仲辛那小子有福，他老婆是个漂亮的女子，想必她妹妹也是个漂亮女孩吧。”

黄维故意变了下脸色，说道：“老方，那是美人蛇，碰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