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2月,中国南京发生了一起偶然的枪击事件,当天晚上,位于青龙山的油库警卫孙士兴步履蹒跚地冲进连队报告,声称自己击毙了一名纵火烧油罐的特务,另外还有一人潜逃。
一时之间,军区局势紧张,南京市公安局副局长朱南受命负责此案,就在市公安局侦破小组进入现场之后,看到了以下的场景:不明身份的死者满身污泥、破鞋烂衫,形似乞丐。
现场弹壳凌乱,事发地离悬崖十米有余,并未出现明显打斗痕迹,而孙士兴额头受伤,据他称自己跌落悬崖十余米,但身上却没有半点骨折痕迹,更为蹊跷的是,连队保护的储油罐毫无敲击痕迹。

办案经验丰富的朱南,感到此案疑点重重,他顶着市委要求尽快破案的压力,以及军方搜查逃跑特务和奖励孙士兴的干扰,独自深入案情,最终破获了这起油库枪击案。
枪响青龙山,英雄孙士兴横空出世
孙士兴是油库连队三班战士,当时的他只有十九岁,当兵也不过一年零三个月,而当天晚上七点,孙士兴主动向连队报告自己打死了一名特务,另一名案犯在逃。
无论是市委还是军区,都对这次特务破坏我军基础设施、企图引爆油罐、炸毁油库的行为十分震惊,由于一名案犯在逃,故而让领导们非常地担心,这才引出了公安局副局长朱南介入此案。

大家要知道,当时我们大陆与台湾正处在紧张的历史环境当中,这起案件很快被定性为重大反革命破坏案,而此时还是改革开放的前夜,平反冤假错案正在全国展开,各条战线上的反动分子不满于自己的罪行被揭发,常常挟私报复。
所以,领导们怀疑这次案件可能是一次由外部敌人策划、内部叛徒分子执行的重大政治破坏,因此领导们高度警惕起来,责令朱南同部队保卫人员一起,全力侦破此案。
朱南首先与孙士兴谈了一会儿,他赞许孙士兴的英勇行动,在得知他只是一个新兵蛋子之后,朱南让他细细地讲一讲当时的具体情况。

随后,孙士兴双手紧贴裤缝,像做汇报一样说道,晚上六点他到二号哨位换岗,大概四十分钟之后听到储油罐顶部传来可疑的敲击声,之后他就提着枪前去查看,远远地猫见两个人在油罐顶部用力砸着油罐盖。
孙士兴觉得这是阶级敌人在搞破坏,如果让他们打开了油罐,一定会防火引爆,这满是汽油的基地将会变成一片火海。
朱南反过来问孙士兴为什么一定是阶级敌人呢,就没有可能是抢修人员吗?
孙士兴被反问后大吃一惊,很快他理直气壮地说,砸油罐的人肯定不是好人。
之后,孙士兴继续说道,他举着枪让那两个家伙下来,两个人来到他面前之后,被他押着走出去一百米,趁他不注意撒腿就跑,孙士兴就在后面追,夜黑风高,他情急之下朝天开了两枪,发现没有起到震慑作用,他就又朝着离他近的那个人放了两枪,然后这个人就倒下了。

就在孙士兴上前查看此人是死是活的时候,这个人突然跳了起来用一根大木棍朝孙士兴的脑袋砸过来。
朱南接话道,那你头上的伤就是被他砸的?
孙士兴指着缠着绷带的额头说,是的,我当时两眼一黑,都站不稳了,可是我想着绝对不能让坏人跑掉,于是我们扭打在一起,打到了山崖边上,之后我和他就一起从上边滚了下去,等我醒来,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我捡起枪,赶紧回来报告。
朱南思考了一下说,好的,那我们就赶紧上山勘察现场,然后再分一批人出去找罪犯,他肯定跑不远。
断崖之下无真相,纸条里面藏杀机
刑侦人员和部队保卫干部上了山,很快就找到了那具没有跑远的罪犯的尸体,当勘察灯打在死者身上的时候,朱南才发现这个左脚赤裸、右脚穿着一只草鞋的蓬头垢面的所谓“罪犯”,简直像是一个接头乞丐。
朱南凭借多年办案的经验,他感觉这个死者不是一个特务,而后他蹲下来,仔细查看了死者的手掌,发现他手背粗糙,掌心长满了老茧,十根手指竟有六根都缠着胶布,这明显是生前从事重体力活的证据。

他们又打开死者的嘴,一口大黄牙让他们判断出,这个人生前从没刷过牙,而那双只有当地人才会穿的草鞋,更说明他不是一个特务,因为哪个特务会穿着跑不快的草鞋来执行破坏油罐的任务呢?
朱南感到不妙,他就让孙士兴再描述一次当时开枪射击的经过,之后就让他离开了现场。
孙士兴走后,朱南在现场组织大家寻找弹壳,他自己则来到了尸体跟前和战友商量,因为他们发现尸体像是被人翻动过,如果死者是在奔跑时后背中弹,再滚落山崖,此时不应该呈现这样一种自然的横躺姿势,而应该是一种旋转的状态。
这时候他们发现,死者旁边的草堆里面有拖拉的痕迹,痕迹技术员后来也证实了朱南的猜想,而就在他们勘察现场的时候,一件军大衣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朱南让大家都别动,然后走过去,打着手电仔细观察军大衣的落地状态,多角度拍照之后,这才拎起大衣,而后他就让技术员把军大衣披到身上,这让技术员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从现场警卫战士的手中接来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递给技术员,教他做一套提枪、举枪、射击的动作。
很快,那件军大衣就从技术员的肩膀上滑到了地上,因为朱南在与孙士兴了解开枪过程的时候,注意到一个细节,孙士兴说他是把军大衣抖搂到地上然后边开枪边去追击罪犯,那么军大衣在地上的形态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这个时候,现场的勘察结果也出来了,刑警发现,在这个乱石成堆的崖底,只有一个人的足迹,而此时在山坡上的刑警向朱南汇报,孙士兴指定的射击位置并没有发现弹壳。

刑警在死者的裤兜里面还发现了一瓶酒,但是里面却灌满了汽油,死者身上的棉质衣服被打湿,却没有发现打火机等引火物品,这与孙士兴所说的纵火犯推测不一致。
另外,还在死者的口袋里面发现了一支圆珠笔和一张纸,上面写着:有事我负责,保证不泄露,你放心,一式两份,张绍洪,12月3日。

这些字横七竖八,跟散了架似的,像是一个刚学字的小朋友写的,因此他们大胆推测,这是一个文盲。
而这个张绍洪是不是就是死者呢?
此时已经大半夜过去,天都快亮了,部队人员搜了一晚上山,也没找到另一名罪犯的任何痕迹,之后警卫连守住了现场,朱南让人将尸体运下了山,他则来到油库勘察第一现场。
在油库技师的帮助下,刑警发现油罐顶部的一把铜锁不见了,锁栓还全都被剪断,在提取了几枚可疑指纹之后,朱南来到了司务长的办公室,司务长为大家准备了早饭,他们边吃边讨论尸检的情况。
一枚子弹从死者的背部右侧擦过,一枚命中左腋下上方,伤及心肺,迅速死亡,这是明显的近距离连续击射,至于多近,还需要获得弹壳进行弹道分析之后才能确定。
就在这时,两个送早餐的战士突然喊了起来,朱南和战友们过去问道,你们认识他吗?
原来,两个战士出于好奇凑到尸体跟前,竟然一下子把死者认了出来,他们说,这不是张绍洪,张大傻子吗?
朱南说,你们怎么认识张绍洪的?
其中一名战士说,张绍洪是安徽人,在青龙山上敲铁矿石子挣钱,铁矿离油库近,他没事的时候经常来油库找几个安徽老乡玩,要么是换东西,要么就是收一些破烂、旧衣服什么的,因为他小时候得过脑膜炎,所以脑子有点呆,我们就叫他“大呆子”,他就住在铁矿旁边的草棚里,跟他的父亲住在一起。

朱南很快带着队员们前往了铁矿,找到了张绍洪的父亲,他们先瞒下了张绍洪的死亡,与其父交流出张绍洪确实得过脑膜炎,智商不高,只读到小学三年级这些信息。
更重要的是,其父回忆道,前天下午,张绍洪一个人趴在床上,拿着一根圆珠笔,在香烟壳上不停地练自己的名字。
坚持证据抓真凶,不惧压力找真相
就在孙士兴已经被军区确认为保护油库的英雄的时候,军区报的记者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头上缠着绷带,同时兴高采烈地向记者讲述自己的童年以及入伍后接受到的阶级教育,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大英雄,很快就能走上指战员甚至领导的岗位。
而与此同时,朱南的办公室里,这些显而易见的证据分明将凶手指向了这个即将成为英雄的人。
前来听取汇报的处长十分紧张,他提醒朱南,如果搞错了,孙士兴成不了英雄便成了杀人犯,将会严重影响地方和军队的关系,如果搞对了,孙士兴就是杀人犯,那么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
朱南想了一下,他觉得证据是明确的,张绍洪是一个文盲,而且智力不发达,不可能具备孙士兴所说的特务能力,更不可能留下保密纸条,这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证据分明就是有人伪造,怎么能因为他是军队的人就放任一个凶手成为英雄呢。
在处长请示完军区领导之后,他们决定,对孙士兴的私人物品进行搜查,最终发现了直接证据。

那就是孙士兴床铺底下有一本工作手册,手册中被撕掉了一页,其纸质、款式、油墨色彩,都与张绍洪身上的纸条一模一样。
最终,他们将孙士兴列为犯罪嫌疑人看押,进行询问。
在一系列的证据面前,这个“英雄战士”没有了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的样子,朱南队长拿着一份指纹鉴定书问孙士兴,四号油罐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孙士兴没有回答。
之后,朱南又问,你在现场开了几枪,孙士兴说,六枪。
可是孙士兴当晚的持枪记录中只有四发子弹,已经露出马脚的孙士兴身体颤抖,左眼上瞟。
终于,孙士兴在众多的证据面前承认了自己为了伪造立功,设计并杀害了张绍洪,匆匆伪造了现场,还用石头砸伤了自己的头,而这些都是他的虚荣心和急于求成所造成的。
孙士兴被绳之以法,“12·5”油库枪击案正式告破。
参考文献:
《金陵悬案》 杨斌、时建成著,群众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