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 救

果果

　　十年前，还在南方一家公司上班的万军，接到父母的电话，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辞职，回老家跟他们一起生活。

　　那时候父母的年龄并不大，还没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就是爷爷奶奶也才七十岁，也没到身边离不开人的地步。但是，父母的话就像是紧箍咒，把远在千里之外的万军给拽了回去。

　　他从小就是个胆怯的人，尤其害怕抽烟喝酒喜欢骂人的父亲，不回老家？不可能。如果不听父母的话，轻的就是父母每天的电话轰炸，严重一点，父亲会亲自过来把他带回去。

　　万军回去了，回到了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想逃离的老家。他文化程度不高，也没什么技能，回到老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硬的关系网，根本就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父母在镇上开了一家五金店，刚回去的时候，万军就在店里帮忙。父亲是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在家里说一不二。尤其他生病的时候，一点头疼脑热，都要把四个孩子全部召集过来，陪他一起去医院看病。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医院，好像是去打群架一样。

　　对此，万军很是反感。

　　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在稍微有了一点经济实力之后，都纷纷逃离了原生家庭。好容易逃出去的万军，因为性格懦弱被父母强行留在了身边。

　　从小生活在一起，四个兄弟姐妹之间惺惺相惜，知道父母——尤其是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为此也特别可怜万军，希望他有机会也可以到外面去工作。

　　可怜他归可怜他，可也顾不上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终于有一天，万军逃离了，去了其他的城市。自由的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他自己租房，自己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不靠任何人。

　　然而，一个生性懦弱的人，根本就无法养活自己，尤其在大城市，吃喝用度样样离不开钱，一睁眼就要为生计发愁。挣钱总赶不上花钱的速度。

　　三十多岁了，他没有成家，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人浮萍一般在大城市里讨生活。比没钱更让人难受的，是精神的贫瘠，是对未来看不到希望的迷茫。

　　这种情况下，喝酒就成了他唯一的消遣。喝最便宜的酒，吃最廉价的下酒菜，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只喝酒。

　　时间一长，钱还没挣到，身上的毛病也越来越多。

　　三十几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万军头发蓬乱，牙齿发黄，两眼无神，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经常口袋空空，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刚进社会的时候，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现在的他，为了生活，或者说为了活着，谎话连篇，绞尽脑汁换着理由跟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借钱。说是借钱，从来没有还过，他也没有钱还。长此以往，跟兄弟姐妹也断了联系。

　　一个人躺在又脏又逼仄的出租屋里，目光空洞，不知道未来的路该往哪里走。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未来。

　　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都比较敏感，也比较自卑，他幻想着有一天可以混出个名堂，衣锦还乡，让别人也看到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

　　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因为从来不付诸行动。

　　当他在兄弟姐妹那里也借不出钱的时候，他绝望了，一个人孤独地躺着，流着泪，等着有人来拯救他。

　　然而，在别人的眼里，甚至是在亲人的眼里，他就是个不求上进的不可救药的毫无价值的人，无望像黑夜一样笼罩着他，直到有一天，他在街边捡到了一只橘猫。

　　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男人，因为一只猫，生活发生了改变。他放下面子，去垃圾桶里捡东西吃，给自己找吃的，也给小猫找吃的。

　　他给橘猫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希望。一人一猫开启了全新的生活，窝囊又努力。万军开始积极找工作，那些曾经看不上的——宁愿在出租屋躺着也不去的——小时工，临时工，发传单等工作，只要是给钱他都去。

　　戒酒，早睡，日子竟然一天一天好了起来。他的猫慢慢长大了，他也长大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想过，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是父母？是社会？是兄弟姐妹？还是他自己？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是有一点可以选择，那就是积极面对生活。绝处逢生，逆风翻盘，不是没有可能。

　　好在万军没有放弃自己，他时常给橘猫买点好吃的，感谢它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确切地说，是那只猫拯救了他，拯救了他的整个人生。

　　现在，万军依然住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只是，他不再颓废，而是积极面对生活，即便手里只有几十块钱也不会慌张了，因为有希望。

　　万军拯救了一只猫，一只橘猫拯救了一个人，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