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牌们热热闹闹地参与妇女节，而在甘肃海拔 3000 米的雪线之上，一群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节日的藏族阿妈们，正在用牦牛奶皂改写性别剧本。

在和央珂玛（YAKMA）创始人丹玛沟通的过程中，我的很多问题和困惑就像丹玛回复的那样，“因为你不了解牧区”。

我问她香皂市场有多大？央珂玛（YAKMA）成立的时候有没有算过这些账？她说首先我们想到的是我们在有限的资源里能做什么，怎样能让每个人参与进来，再看到了有机市场的潜力。

那些宏大的问题：偏远地区问题的解决只能是个体走出去后再回来做赋能吗？都市人的精神需求可以实现藏区女性的基本需求并撬动精神需求的满足吗？在可持续、性别平等、纯净美妆等议题的火热下以及社会对藏区的好奇，高原品牌是否正在迎来属于自己的增长拐点？和丹玛聊完后，有了转念，我们不应该以这样单一的视角去看高原品牌，但有了一些答案。

“澳大利亚的超市，所有的东西都清楚地标注有机与否、产地信息，所以你在挑选的时候，就能知道自己在意什么。”

丹玛这才意识到，“原来城市追求的有机生活，就是祖辈的日常。在过去我们却认为这些资源是没有价值的或者没被重视。”

央珂玛（YAKMA）创始人丹玛

2007 年，丹玛带着家乡通了自来水，而在此前，负责操持家务的妇女需要承担到很远的地方打水的重担。此后。她便一直关注家乡的发展。然而，不可造血的公益模式无法实现长期发展，她决定走出去，为家乡带回可持续的发展模式。在澳大利亚生活了七年的经历，让她开始重新审视家乡的资源——“白牦牛主要生活在我们的家乡，我们就处在一个除了牦牛[1]就是牦牛的环境里面。我们就想到牦牛奶，牦牛奶对身体特别好，小的时候我们也把牦牛奶的奶皮当成面霜来擦。不过卖不出去。”这是香皂的起源。

央珂玛（YAKMA）手工皂，正是以直接购自华锐本地牧户家中的富含维生素A和维生素E的白牦牛奶为主要原料，以及纯天然食品级基础油，华锐本地天然草本植物如香青（常入藏药、常用于祛风湿、治感冒），喜马拉雅红盐等矿物质，搭配澳大利亚进口天然精油，经当地牧民妇女手工制成的。

可能读到这里，你也会有和我相似的疑惑，有了央珂玛（YAKMA），当地的牛会不会变多？丹玛说：“你的问题是因为你不了解牧区，我们的草场是按家里的人口数分配的，一家人可能是十亩地。牛的数量变多会使让草原不堪重负，可能加剧草场退化，因此奶的产量和质量就会受到影响，这是当地人算得非常清楚的一笔账。”

牧民遵循季节轮牧，白牦牛啃食的草场会根据不同的季节休养生息，草场的花草资源非常丰富，但采摘植物时当地人会保留根系，连花中的昆虫也会被小心放归自然。

夏季牧场：自由自在的白牦牛

祁连山大草原：八月花海

这一系列与生俱来的生态资源和智慧，成为央珂玛（YAKMA）产品不可复制的天然基因，也顺应了有机、纯净美妆的趋势。

“在我们牧区，女性是否能干，要看她家门口的牛粪堆多高。”

“评价的人是女性还是男性？”

“女性自己也这么看。”

当被问道，“在甘肃天祝藏区的华锐部落，女性在社会和经济活动中的参与度较低的问题是怎么发生的？它会给女性和当地发展带来什么影响？”时，丹玛抛出了一个具体的事实，然后她开始谈论那些关于空间、传统等更抽象的概念。

“我们居住的地方从地理上来说就非常偏远，再加上牧区非常讲究空间，基本上一个山沟只有2、3户人家。这也就产生了边缘化的问题，很多人没办法走出去。男性在这样的处境中拥有很多特权，他们走出去会被视作“放心的选择”，通常村里开会还是家里办大事情的参与者都是男性，很多年纪大的妇女都没有上过学，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女性自己也在限制自己。”

所以香皂是我们能看得到的央珂玛（YAKMA）的产品，而背后寄托了丹玛希望女性走向经济独立的心愿，在藏语中“央”为珍宝，在藏区牛羊被视为财产；“珂”为白色，代表制造香皂的地方是白牦牛的故乡；“玛”代表着女性，母亲。

但做好一块皂并不简单。央珂玛（YAKMA）的香皂均为冷制皂，制作难点在于需要依靠自然条件完成皂化反应，全部制作流程耗时1-2个月，具体时长取决于所使用的油和碱的种类。初期做出的香皂表面粗糙，甚至会出现奶皮凝结成的颗粒。团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牦牛奶和油的最佳比例，香皂终于做成了，“当时我们特别开心，开心的不得了，真的不敢相信，甚至根本就睡不着，怎么可能用牛奶做出一块皂？”

于是央珂玛（YAKMA）以10名妇女为起点开启试验香皂产品。然而，创业的挑战才刚刚开始。第一年，香皂滞销，囤满工坊，最终只能免费赠送。第二年，她们改变策略，先从朋友推荐开始，才慢慢打开市场。如今，工坊已有近15名女性，还有数位季节性女性员工，最年长者70岁。

工坊管理充满“当地人的生活智慧”——工作时间与放牧、家务错峰，午休雷打不动的喝茶时间，薪资按能力与职务分级，70岁老人也能参与包装等轻体力劳动。不在工坊工作的牧民，也可以通过卖牛奶的方式，赚到钱。这种“不强求颠覆”的策略，让女性逐渐从“辅助者”变为“创造者”。如今，央珂玛（YAKMA）已从最初的一块皂，拓展至香薰、扩香手工蜡牌等产品，并计划在今年推出更多新品。

丹玛说看得见的改变是她们敢在产品中自由地表达。央珂玛每一块香皂的纹路、每一支香薰蜡烛的花朵形态均鼓励工坊妇女发挥。“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太愿意去做这种创新。因为她们没有自信，但人在不断尝试的时候，就会找到灵感。香皂的‘山形’设计灵感源于牧区妇女抬头可见的雪山，握感贴合掌心，意外解决了传统香皂易滑的痛点。而且藏族人对色彩的搭配非常擅长，你可以联想一下藏区的建筑、藏族的衣服，我们与生俱来就有这种天赋。所以她们每次做这些干花的搭配，颜色、大小，客户还是蛮喜欢的。”丹玛说道。想起在市集上见到香薰的瞬间，我也是先被图案所吸引的。

丹玛说当地也有年轻人开始往外走了，但基本都是40岁以下的女性。在我刚想要问“支持他们走出去与在家里为他们提供就业机会，哪个更重要的时候？”丹玛跟我提起她和一位外出漂泊好多年的当地妇女的谈话：“我感觉我跟我的儿子之间有很多的距离感。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儿子的爱好是什么？我想要一个家门口的工作机会，我愿意把自己这几年从服务员做到主管的经验带到央珂玛（YAKMA）。”

还有一个故事关于扎西噶，自央珂玛（YAKMA）成立之初她就加入了这个大家庭。此前，扎西噶是一名护士，在青海工作。当时的工作十分辛苦，工资也低到无法养活自己。即便央珂玛（YAKMA）发展的过程艰难，扎西噶逐渐体会到了经济独立带给她的自信，家人也更加支持她的选择。扎西噶花了六年时间反复钻研制皂的工艺，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才发展成如今令客户赞不绝口的香皂。

另一位员工多央曾是典型的牧区主妇，每日围着孩子、灶台和牛圈打转。“我以为女人结婚后就只能这样活。”加入央珂玛(YAKMA)后，她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时间”，学习调配植物精油、与姐妹们讨论育儿经验。"以前觉得‘梦想’是城里人的词，现在我也敢想了。"多央希望女儿长大以后可以不用二选一，当妈妈和做自己，可以是一件事。

扎西噶

多央和女儿合照

正如扎西噶所说：“牧区女性的潜力就像雪山一样高。”如今，央珂玛辐射的不仅是十几名员工，更带动了周边牧民通过供应牦牛奶增收，形成“小而稳”的社区经济网络。

写到这里的时候，刚好看到牛友果星球大萌的朋友圈，他说，“对乡村振兴来讲，一个人回乡村，如果不是说他是逃离北上广，而是自然回去了。如果到这一天，那这个社会的差别就没那么大。”同样是走出大山又自主选择回家后的大萌，用他的话作为这一系列行为的解读应该比我更合适。

“你有喜欢的品牌吗？”

“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对我来说，他们都很陌生。”

进行这番对话的时候，想起宋小端第一次驱车前往工坊时，不自觉地流下眼泪：“我无数次地想象这个地方，它好熟悉、很有力量，像一个精神栖息地。”这是丹玛招人的方式，“有人愿意跟央珂玛（YAKMA）有深度连接的时候，我都会先带到我们的工坊去，去了以后大家都是看在眼里，不需要说很多，彼此就能深深地感受到适不适合一起工作。”

央珂玛（YAKMA）线下的工坊也会慢慢开放给外来的人，城市消费者可以亲自走进藏区，看见、触摸、感受这些产品的诞生过程，与当地妇女有更多的连接。

在业务上，央珂玛（YAKMA）服务的对象也越来越多，包括线下活动、线下寄卖、诸如Prada、松赞等大品牌的企业采购和合作等。“松赞每年投入大量资金建设社区，为当地人提供就业机会。而他们的订单，也让我们有更多的可能去帮助当地女性实现经济独立。当大家的善意与行动交汇时，往往能创造出超越预期的利他效应。”丹玛说，“因为很多人的存在和支持才有央珂玛（YAKMA）”，所以央珂玛（YAKMA）也用自己的力量发起“雪域守艺人计划”，每年将数十个藏区品牌带到城市，通过文化市集、手作工坊，让都市人直面高原匠人的温度。

央珂玛（YAKMA）x Prada

“藏区女性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喝茶。喝茶是藏族的一个文化，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但现在大家也开始刷抖音、微信，忽视自己身边的人，最糟糕的是忽视身边的小孩。所以相互的陪伴很重要，我希望央珂玛（YAKMA）可以成为女性相互理解、彼此支持的另一个“有安全感”的家。她们能在这个平台上有所成长，做一些想做的事情，谈一些不一样的话题，而不是整天围着孩子转，围着丈夫转。在遇到困难时，央珂玛（YAKMA）也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个支撑点。”

早春，小牦牛在吃草

藏区的自然资源与文化故事，在全球市场上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未曾踏足藏地的我们，或许曾被它壮美的风光所吸引。而在与丹玛交流后，我开始期待能坐下来，与藏区的女性喝茶、聊天的日常。

如果非要挑一个季节去丹玛的故乡“中国甘肃省天祝藏族自治县”，希望是在春天。

“春天的草原生机勃勃，鲜花拼命地生长，青草奋力破土。这里的海拔很高，生存并不容易，但万物都在努力扎根、绽放。你在此刻能感受到大地深沉而辽阔的力量。”

作者：Anna

图源：央珂玛(YAK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