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笑笑生一百回本的世情大书《金瓶梅》开始没过多久,主人公西门庆就梳笼了丽春院的一个年轻粉头李桂姐,又干脆每月花三十两银子将她包占。
不过让西门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李桂姐竟然还背着他接私活,她的相好就有本文的主人公王招宣府里的纨绔子弟——王三官儿。这位王三官儿的大名叫王寀,是书中还未出场便早已死掉的王招宣(招宣是官职名)的儿子,大概因为他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兰陵笑笑生在下笔行文时常称其为王三官儿。
王三官儿在小说里出场不算太早,甚至可以说还有些晚,是在第42回“豪家拦门玩烟火,贵客高楼醉赏灯”。这一年的元宵之夜,西门庆约了跟自己关系最好的狐朋狗友应伯爵,到位于清河最繁华的商业街——狮子街的李瓶儿的旧宅里去喝酒赏灯。
李瓶儿的旧宅正好临街,上下两层,西门庆不经意间在楼上向外张望,忽然看见楼下的人丛里,闪现出自己的另外两个狐朋狗友——谢希大和祝实念,正同一个戴方巾的年轻人在灯棚下看花灯,便指与一旁的应伯爵瞧。一边问他:“那戴方巾的,你可认得他?”应伯爵道:“此人眼熟,不认得他。”
其实,应伯爵的这个回答颇为蹊跷,既说眼熟,又说不认得,这话分明有些自相矛盾。不过好在西门庆也没多想,便唤过小厮玳安交代道,不要惊动祝实念,偷偷将谢希大叫上楼来。从谢希大这里西门庆这才知道那个那戴方巾的年轻人,是王招宣府里的王三官儿,据说最近手头上有些紧,正打算央求谢希大和祝实念从中作保,要跟一个叫许不予的人借些钱花花。
就这样,这个戴方巾的王三官儿的就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了我们读者的视野。
但作者兰陵笑笑生对这位王三官儿,更多的是采用侧面的描写和交代,以至于我们读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三官儿其实知之甚少。
更多的时候,我们读者只能是通过书中人物之口,一鳞半爪地知道一些跟这个王三官儿有关的一些事情。
到了小说的第51回“月娘听演金刚经,桂姐躲在西门宅”,时隔九个章回没有提及的王三官儿再次出现。我们通过西门庆的相好,妓院的粉头李桂姐之口知道,当日西门庆的狐朋狗友祝实念、孙寡嘴领着王三官儿到她这里来讨茶吃。这里所谓的“讨茶吃”,其实就是李桂姐对王三官儿嫖娼的委婉说法。
这时突然之间,也不知从哪里闯进来一伙凶神恶煞般的官府公差,不由分说就把祝实念和孙寡嘴给捉走了,好在这个王三官儿反应够快,一看势头不对,当即夺门而逃,李桂姐本人则吓得赶紧逃到隔壁人家那里躲了起来。
饶是在风月场上见惯了大场面的粉头李桂姐这一次也吓得不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赶紧躲到西门庆家里来避避风头,并央求西门庆好歹出面帮她搞定这件事情。
西门庆派人到李知县那里打听得知,这次的事可是非同小可,乃是东京上司行下来批文到清河委本县抓人。对此,李知县也表示爱莫能助,自己也没有办法,他能做到的是最多只能再宽限几天。如果要彻底摆平这件事,还是要西门庆事不宜迟,赶紧派人到东京去疏通疏通上面的关节。
西门庆当时本来安排自己得力的大家人来保去扬州采办货物的,这时便对他说“你明日且往东京,替桂姐说说这勾当来”,让他明日先去东京汴梁找蔡太师府上的翟管家斡旋此事。
这位大家人来保跟随西门庆历练多年,办事还是非常给力的,来去如飞,很快就从东京回来,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禀告西门庆。原来是朝中的权臣六黄太尉(他是王三官儿娘子的叔叔)吩咐抓人的,主管此事的朱太尉看在蔡太师的面子上好不容易把这事给平了。
至于这件事为什么会惊动到朝中的六黄太尉,西门庆似乎并没有去多想。只是交代李桂姐,日后还是少要去招惹这个王三官儿。
李桂姐满口应承:“爹说的是甚么话,还招揽他哩!再要招揽他,就把身子烂化了。就是前日,也不是我招揽他。”
虽然李桂姐当面赌咒发誓向西门庆保证,从此再也不和王三官儿来往,但从书中作者兰陵笑笑生隐隐约约的叙述来看,实际上李桂姐和王三官儿并没有断掉来往。
毕竟作为粉头的李桂姐,有送上门的生意买卖不做,那岂不是冤大头,何况这个王三官儿是出了名的浮浪子弟,一味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
到了《金瓶梅词话》的第68回“郑月儿卖俏透密意,玳安殷勤寻文嫂”,我们从西门庆的新欢妓院粉头郑爱月儿的口中得知,这个李桂姐到底还是背着西门庆和王三官儿好上了。
按照郑爱月儿的说法,这个王三官儿每天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日逐标着在她(指李桂姐)家行走”,又和粉头秦玉芝打得火热,两下里使钱,听说没钱了,还把他娘子黄氏的一副金镯子都给当掉了。
为了帮西门庆打脸他的情敌王三官儿,郑爱月儿献出了一个所谓“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连环计,让西门庆找机会先刮剌上王三官儿的娘,那个风流成性、“四海纳贤”的林太太,再伺机勾搭他那个“东京六黄太尉侄女儿,上画般标致”的娘子。老少通吃,一锅端,岂不美哉?
西门庆按照粉头郑爱月儿的指点,通过拉皮条的媒婆文嫂,成功地刮剌上了王招宣的遗孀林太太,把这个徐娘半老风流放荡的王三官儿的娘收入囊中,只是还没等到他实施下一步罪恶的计划,把那个“上画般标致”王三官儿的娘子也刮剌到手,西门庆就因为纵欲过度而结束了自己荒淫无耻、恶贯满盈的罪恶一生。
西门庆刮剌上了“四海纳贤”的林太太之后,为了方便进出王招宣府里,在林太太的授意下,西门庆和林太太唱了一出双簧戏,由西门庆出面帮王三官儿把纠缠他的一伙泼皮无赖,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林太太就借机让王三官儿认这个在清河县当地有权有势的西门庆为义父,当他的螟蛉义子,以后就由西门庆罩着他了。
书中在这个地方还为我们提供了特别耐人寻味的一个细节:在小说的第69回“文嫂通情林太太,王三官中诈求奸”,吴月娘问西门庆新收的这个螟蛉义子王三官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西门庆居然大言不惭地说道:“此是王招宣府中三公子,前日李桂儿为那场事就是他。今日贼小淫妇儿不改,又和他缠,每月三十两银子教他包着。……人家倒运,偏生这样不肖子弟出来。……今年不上二十岁,年小小儿的,通不成器!”
你看,西门庆说这话的时候,是多么的义正词严,慷慨激昂!
倒是平日温良恭俭让的吴月娘一语道破了西门庆这番道貌岸然的“双标”:“你不曾溺泡尿看看自家影儿。老鸦笑话猪儿黑,原来灯台不照自。你自道成器的?你也吃这井里水,无所不为,清洁了些甚么儿?还要禁的人!”几句话就说得刚才还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的西门庆直接无语了。
不过,王三官儿把西门庆当作假想情敌的这个小秘密,作者兰陵笑笑生还是不动声色地通过一个细节向我们读者做了一个暗示。
在《金瓶梅词话》的第72回“王三官拜西门庆为义父,应伯爵替李铭释冤”,西门庆在王三官儿的书房里,看到书房的正面悬着一个金粉笺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三泉诗舫”,四壁还挂着四轴古画。
西门庆便好奇地问道:“三泉是何人?”一旁的王三官儿恨不得有个缝好钻进地里面去,只顾遮遮掩掩,面红耳赤,不敢回答。半日才说:“是儿子的贱号。”西门庆听了,便一声儿没言语。
为什么西门庆一声儿没言语是有原因的,因为西门庆的号是“四泉”,明摆着这个王三官儿和自己的情敌西门背地里庆争风吃醋,要用自己的“三泉”来压西门庆的“四泉”,只是没想到会议这种方式被西门庆撞破。
西门庆纵欲身亡之后,作者兰陵笑笑生交代,“祝实念、孙寡嘴依旧领着王三官儿,还来李家行走,与桂姐打热,不在话下。”,事见《金瓶梅词话》第80回“陈经济窃玉偷香,李娇儿盗财归院”。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西门庆的这个昔日情敌,后来的螟蛉义子王三官儿依旧在金瓶梅的世界中过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逍遥生活,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过是西门庆的一个镜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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