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11 点，当我的丈夫在浴缸中渐渐窒息时，我正在小区的滑梯旁和一群妈妈们谈天说地。
滑梯的位置就在我家卫生间窗户的正下方，直线距离不过五六米。
按照平时的习惯，我 11 点准时回家，是完全来得及救下他的。
可偏偏那天，萱萱妈妈新买了几条漂亮裙子，热情地邀请我们几个妈妈去她家瞧瞧。书名【浴缸疑凶案】，内容来自 「纸糊」。书名【浴缸疑凶案】，内容来自 「纸糊」。
11 点 10 分，我和女儿回到家，却发现丈夫已经没了气息。
葬礼上，我悲痛欲绝，好几次都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都对我充满了同情和慨叹。
这时，我的小学校长婆婆李玉英，从大西北一路赶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我面前。
她神情坚定，一字一句地说：
「你就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末周六。
顾怀义因为前一天工作熬了夜，起得稍微晚了些，直到 10 点才坐到餐桌前吃早餐。
10 点 05 分，女儿妙妙已经第 8 次催促我下楼了。
我蹲在门口给妙妙系鞋带，她调皮地对着爸爸摇头晃脑做鬼脸，嘴里还嘟囔着：
「爸爸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床，爸爸羞羞脸。」
顾怀义忍不住闷笑一声，也学着她做了个鬼脸，回应道：
「妙妙小淘气，天天都要妈妈陪着下楼玩，妙妙也羞羞脸。」
我手忙脚乱地拿水壶、拿纸巾，开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叮嘱顾怀义：
「老公，今天妙妙肯定又会玩得一身汗，你等会提前把洗澡水放好，她一回来就能洗。」
浴缸放水很慢，每次放满得 20 来分钟。
顾怀义一只手拿着包子，另一只手在太阳穴边比划了一下，笑着说：
「老婆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我白了他一眼，拉着妙妙说：
「走啦！」
滑梯就在我家楼下，是小区里最热闹的地方。孩子们在周围跑来跑去，家长们则聚在一起聊天。
我和几个相熟的妈妈坐了一会儿，一摸口袋，才发现出门太急没带手机，便问旁边的萱萱妈：
「现在几点了？我手机落家里了。」
萱萱妈得意地拿出她的最新款折叠手机，大声说：
「10 点 40。」
话音刚落，我家二楼卫生间的窗户打开了，顾怀义探出头来，笑着朝我喊道：
「老婆，水已经开始放了，你再玩会儿再上来！」
我看了眼正玩得满头大汗的妙妙，比了个 OK 的手势，回应道：
「知道啦！」
顾怀义又礼貌地和妈妈们打了个招呼，这才关上窗户。
妈妈们纷纷发出感叹。
「你们家这位老公真是完美啊，长得帅，性格还好，听说今年都当合伙人了，年薪肯定不少吧？」
「那可不止几十万，像顾先生这种级别的律师，至少年薪百万呢！妙妙妈，你这个全职妈妈当得可太省心了！」
「人家不仅能干，还每天准时回家，周末还帮忙做家务、做饭，整天乐呵呵的，也没什么不良嗜好，跟我家那位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别的不羡慕，就羡慕你们夫妻感情好。就说上次车祸，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妈妈们一边说着，一边点头，满脸羡慕。
半年前，我和顾怀义开车去买绿植，路上车子被一辆大货车追尾翻转，车头还着了火。
他坐在驾驶位，很快就被救了出来，而我被卡在下面，动弹不得。
火势越来越大，其他人都开始往后撤，只有顾怀义疯了似的拼命拽我，双手都被割得鲜血淋漓，还大声喊着：
「救救我老婆，求求你们救救她！」
他好不容易把我拽出来，不到 5 秒，车子就爆炸了。
这件事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一下子就火了。网友们都说我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才找到这么爱我的老公。
我想起那天的场景，眼眶也红了。
顾怀义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的，关键时刻居然这么勇敢。
后来他右手两根手指因为受伤，没法做精细动作了，我心疼得直掉眼泪。
他拍拍我的头，笑着安慰我：
「没关系，反正我是靠脑子吃饭的，再断两根也不影响我养你！」
我在妈妈们的感慨声中，诚实地点点头，说：
「是啊，他确实是个完美老公。」
「我老公也很不错哦！」萱萱妈提高了音量说道。
「我老公这次去巴黎，给我带了好几条大品牌的裙子，可漂亮了，走，去我家看看！」
萱萱妈是老夫少妻，总喜欢炫耀老公对她的爱，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结婚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爱。
我笑着摇摇头，说：
「我不去了，我得带妙妙回去洗澡，你们去吧。」
萱萱妈最爱和我较劲，一听我不去，马上就不高兴了：
「你老公不是说让你晚点再上楼嘛，去我家也耽误不了多久，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11 点整，我从萱萱妈家出来。
11 点 05 分，我抓住了在滑梯旁疯跑的妙妙，拉着她准备回家。
她一开始不肯，央求着：
「再玩 5 分钟，妈妈，最后 5 分钟好不好？」
我以「洗澡水要凉了」为由拒绝了她。
她只好委屈地和小伙伴们一一告别，旁边的家长们看着，都和我会心一笑。
11 点 08 分，我和妙妙上到 2 楼，碰到对门的单身邻居苏跃出来扔垃圾。他脸微微泛红，和我打了个招呼。
妙妙拉着他的手，娇声问道：
「苏跃哥哥，你什么时候再帮我组装乐高呀？」
与此同时，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11 点 09 分，妙妙在走廊和苏跃说再见时，我喊了声「老公」，没人回应，便走进了卫生间。
11 点 10 分，我发出了一声尖叫。
顾怀义苍白的脸浸在水面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已经没了呼吸。
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
有顾怀义的同事、朋友，小区里的邻居，还有举着挽联的公益组织代表。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顾怀义这几年一直在通过公益组织给山区儿童捐款，每年 20 万，累计捐了 100 多万。
人们纷纷感叹：
「这么好的人，老天怎么不长眼，这种意外怎么就偏偏落到他头上了！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顾律师前几年做了好多免费法律援助，今年刚升为合伙人，他还说要好好为老婆孩子努力，没想到……」
「他们夫妻感情那么好，妙妙妈可怎么受得了啊！这才几天，都晕过去好几次了，还好有居委会的人陪着。」
「妙妙妈没收入，他们家房子还有贷款，本来顾先生在的话，一两年就能还完，以后日子可不好过了。」
「这次事故太意外了，听说人摔晕后，水放了 20 分钟才慢慢淹到口鼻，这中间只要他醒了，或者妙妙妈早点回家，就能把他救回来，唉，只能说是天意啊！」
我面色苍白地坐在一旁，看着顾怀义的照片发呆。
这几天，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哭得肝肠寸断，好几次都晕了过去，谁见了都忍不住叹息。
居委会干部坐在我旁边，不时安慰我几句。
萱萱妈走过来，满脸愧疚地说：
「妙妙妈，对不起，那天要不是你去我家耽误了时间，也许顾先生就不会死了！」
说着，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哀伤地摇了摇头，说：
「不，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错。是我让他提前放水，是我忘了拿手机，他才开窗喊我，结果摔倒了。是我说好 11 点回家，却晚了十分钟，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
居委会干部连忙劝我：
「妙妙妈，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这种阴差阳错的事谁也控制不了，而且警察也说了，这是意外，概率很小的意外事件。」
那天，我尖叫之后，苏跃第一个冲了进来，他意识到情况不对，马上把妙妙挡在门外，还帮忙拨打了 110。
警察勘查现场、询问情况后，大致推测出了事故经过：
10:40，顾怀义打开浴缸放水，同时开窗和我说话。
因为窗子在浴缸一侧，窗门朝内开，他探出头时身子是斜着的，关窗时不小心失去平衡，整个人掉进浴缸，晕了过去。
10:40 - 11:00，水慢慢上涨，最后淹没了他的头部。
11:00 - 11:05，溺水 5 分钟后，顾怀义窒息死亡，现场没有挣扎或水溅出来的痕迹，说明他全程没醒过来。
11:10，我回到家，发现了出事的现场。
从顾怀义在窗户露头到我回家，楼道里没有外人进出，现场也没有可疑痕迹，所以警察判定这是意外事故。
有人摇头叹息：
「真是应了那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咦，门口那个人是谁啊，大热天穿那么厚？」
「是啊，她不热吗？」
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感觉。
「她朝妙妙妈走过去了。」
「不会是来要喜钱的吧？这也太过分了，这又不是白喜事。」
一双女式灰色运动鞋出现在我眼前。
鞋子款式很旧，有个同色的小补丁，还沾了些土，好像在诉说着它走过的漫长路程。
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妙妙妈，你还认得我吗？」
我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张老妇人的脸。
她皮肤干燥，满是皱纹，两鬓花白，耷拉的眼皮下面，目光却十分锐利。
大热天的，她却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薄呢外套，一只手挽着一个磨白了的黑色提包，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旧茶缸。
「我是李玉英，你没见过面的婆婆。」
我眼神迷茫地看着她，大脑里的神经慢慢开始运转……突然，我瞪大了眼睛：
「妈？」
李玉英缓缓点了点头，说：
「你认出来就好。」
周围的人围了过来，纷纷说：
「原来是顾妈妈来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您节哀顺变啊。」
「您来了就好，一家人相互扶持，妙妙妈母女俩也能好过点。」
有人好心要帮李玉英拿包和茶缸，她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看了眼顾怀义的遗照，然后直直地盯着我，说：
「从知道我儿子死讯那天起，我从甘兰一路赶来，就是为了告诉警察一句话。」
她神情坚定，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李玉英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谁也拦不住。
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好像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而来。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都过来安慰我。
「妙妙妈，老人家可能是伤心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现在可不能又伤心又生气。」
「是啊，农村老太太没什么见识，也不了解情况，估计是听别人乱说就信了，回头好好跟她解释解释就行。」
「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顾律师的妈妈啊，人一死她就来了，该不会是来争孩子、争财产的吧？」
「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妙妙妈，刚才那老太太说和你没见过面，你确定她真的是顾妈妈？」
我没说话，整个人虚弱得快撑不住了。
居委会干部递给我一杯热茶，说：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问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葬礼办好，让妙妙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我低头喝了几口热茶，头脑渐渐清醒了一些。
没错，李玉英确实是顾怀义的亲生母亲。
八年前，我和顾怀义结婚时，第一次在视频里见到这个婆婆。
她在顾怀义十五岁那年和顾父离婚，然后去了西北教书，从此和儿子断了联系。
顾父去世后，顾怀义有了能力，四处打听才找到了她，想接她来养老。
她拒绝了，说当年去山区的时候发过誓，绝不离开那片土地。
这几年，顾怀义自己去西北看过她两次，而我，只有在每年妙妙生日的时候，和她视频聊几句。
此刻，我满心疑惑和茫然。
不明白这个发誓永远不离开大西北的女人，为什么突然风尘仆仆地赶来？
为什么突然说我是杀害她儿子的凶手？
我在悲伤中，怎么也想不明白……
葬礼结束后，李玉英没有离开这座城市，而是在火车站旁的一个小旅馆住了下来。
深夜，明月高悬，仿佛在俯瞰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独自看着顾怀义的照片流泪，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不管她是为了孩子、财产，还是有什么误会而来，她终究是我丈夫的母亲，孩子的奶奶。
我不能对她不管不顾。
第二天，我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床褥被罩，敲响了对面苏跃的门。
他看到我，眼神明显一颤，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和衣服。
我委婉地表达了想让他帮忙，问他有没有时间送我一趟。
他看着我说：
「当然可以，我随时都有空。」
苏跃开车载着我和妙妙，来到了火车站旁的小旅馆。
小旅馆又破又暗，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住宿一天三十】
妙妙稚嫩的声音响起：
「妈妈，奶奶住在这里吗？这里好破啊，我们让奶奶住到家里去吧？」
我叹了口气，说：
「奶奶是个很固执的人，她不会同意的。」
苏跃抱着大包小包走过来，说：
「妙妙妈，东西太多了，我送你上去吧。」
我犹豫了一下，说：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你在这里等我们就行。」
苏跃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温和地说：
「那天老人家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你们单独相处别起争执，我在旁边也能照应着点，主要是别吓着妙妙。」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说：
「那就辛苦你了。」
再次见到李玉英时，她正坐在简陋的房间里摆弄手机。
看到我站在门口，她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目光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妈，我知道您不愿意回家住，给您送了点东西来。不管您对我有什么误会，希望您看在怀义和妙妙的份上，别拒绝我的心意。」
我回头看了苏跃一眼，他抱着东西走进来，放下后又默默退到了走廊上。
李玉英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妙妙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小声问道：
「奶奶，您为什么不和我们回家住啊？妈妈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要很久才回来，您跟我们一起回家等爸爸好不好？」
李玉英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妙妙的头，眼眶也红了。
「妙妙乖，奶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还不能和你回家。」
「奶奶，我想爸爸了，您也想爸爸吗？」
「对，奶奶……也很想他。」
她表面上很平静，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极力隐藏的情绪。
我转头对苏跃轻声说了句话，他马上走进来，哄着妙妙先下楼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李玉英两个人。
小旅馆夹在高楼大厦中间，只有一点点光线从破旧的窗户透进来。
外面的喧闹声，更衬托出这个小房间的寂静。
李玉英突然平静地看着我，说：
「我已经报案了。」
我愣了一下，在昏暗的门廊旁叹了口气，说：
「对于我的嫌疑，警察早就查清楚了。我没有作案时间、作案手段，更没有作案动机。怀义的死，对我现在的生活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怎么可能害他呢？妈，我真的不明白，您为什么认定是我杀了我丈夫……」
李玉英声音沉稳地说：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你很好奇，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我，怎么会知道你是杀害怀义的真正凶手，所以你就来了，对吗？」
我心里涌起一股悲哀和无力感，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既然您这么固执地认为我是凶手，那就等警察来给出结论吧。」
我落寞地说完，转身离开。
书名【浴缸疑凶案】，内容来自 「纸糊」。 丈夫意外身亡，婆婆却指认我是凶手
上午 11 点，当我的丈夫在浴缸中渐渐窒息时，我正在小区的滑梯旁和一群妈妈们谈天说地。
滑梯的位置就在我家卫生间窗户的正下方，直线距离不过五六米。
按照平时的习惯，我 11 点准时回家，是完全来得及救下他的。
可偏偏那天，萱萱妈妈新买了几条漂亮裙子，热情地邀请我们几个妈妈去她家瞧瞧。书名【浴缸疑凶案】，内容来自 「纸糊」。书名【浴缸疑凶案】，内容来自 「纸糊」。
11 点 10 分，我和女儿回到家，却发现丈夫已经没了气息。
葬礼上，我悲痛欲绝，好几次都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都对我充满了同情和慨叹。
这时，我的小学校长婆婆李玉英，从大西北一路赶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我面前。
她神情坚定，一字一句地说：
「你就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末周六。
顾怀义因为前一天工作熬了夜，起得稍微晚了些，直到 10 点才坐到餐桌前吃早餐。
10 点 05 分，女儿妙妙已经第 8 次催促我下楼了。
我蹲在门口给妙妙系鞋带，她调皮地对着爸爸摇头晃脑做鬼脸，嘴里还嘟囔着：
「爸爸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床，爸爸羞羞脸。」
顾怀义忍不住闷笑一声，也学着她做了个鬼脸，回应道：
「妙妙小淘气，天天都要妈妈陪着下楼玩，妙妙也羞羞脸。」
我手忙脚乱地拿水壶、拿纸巾，开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叮嘱顾怀义：
「老公，今天妙妙肯定又会玩得一身汗，你等会提前把洗澡水放好，她一回来就能洗。」
浴缸放水很慢，每次放满得 20 来分钟。
顾怀义一只手拿着包子，另一只手在太阳穴边比划了一下，笑着说：
「老婆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我白了他一眼，拉着妙妙说：
「走啦！」
滑梯就在我家楼下，是小区里最热闹的地方。孩子们在周围跑来跑去，家长们则聚在一起聊天。
我和几个相熟的妈妈坐了一会儿，一摸口袋，才发现出门太急没带手机，便问旁边的萱萱妈：
「现在几点了？我手机落家里了。」
萱萱妈得意地拿出她的最新款折叠手机，大声说：
「10 点 40。」
话音刚落，我家二楼卫生间的窗户打开了，顾怀义探出头来，笑着朝我喊道：
「老婆，水已经开始放了，你再玩会儿再上来！」
我看了眼正玩得满头大汗的妙妙，比了个 OK 的手势，回应道：
「知道啦！」
顾怀义又礼貌地和妈妈们打了个招呼，这才关上窗户。
妈妈们纷纷发出感叹。
「你们家这位老公真是完美啊，长得帅，性格还好，听说今年都当合伙人了，年薪肯定不少吧？」
「那可不止几十万，像顾先生这种级别的律师，至少年薪百万呢！妙妙妈，你这个全职妈妈当得可太省心了！」
「人家不仅能干，还每天准时回家，周末还帮忙做家务、做饭，整天乐呵呵的，也没什么不良嗜好，跟我家那位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别的不羡慕，就羡慕你们夫妻感情好。就说上次车祸，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妈妈们一边说着，一边点头，满脸羡慕。
半年前，我和顾怀义开车去买绿植，路上车子被一辆大货车追尾翻转，车头还着了火。
他坐在驾驶位，很快就被救了出来，而我被卡在下面，动弹不得。
火势越来越大，其他人都开始往后撤，只有顾怀义疯了似的拼命拽我，双手都被割得鲜血淋漓，还大声喊着：
「救救我老婆，求求你们救救她！」
他好不容易把我拽出来，不到 5 秒，车子就爆炸了。
这件事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一下子就火了。网友们都说我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才找到这么爱我的老公。
我想起那天的场景，眼眶也红了。
顾怀义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的，关键时刻居然这么勇敢。
后来他右手两根手指因为受伤，没法做精细动作了，我心疼得直掉眼泪。
他拍拍我的头，笑着安慰我：
「没关系，反正我是靠脑子吃饭的，再断两根也不影响我养你！」
我在妈妈们的感慨声中，诚实地点点头，说：
「是啊，他确实是个完美老公。」
「我老公也很不错哦！」萱萱妈提高了音量说道。
「我老公这次去巴黎，给我带了好几条大品牌的裙子，可漂亮了，走，去我家看看！」
萱萱妈是老夫少妻，总喜欢炫耀老公对她的爱，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结婚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爱。
我笑着摇摇头，说：
「我不去了，我得带妙妙回去洗澡，你们去吧。」
萱萱妈最爱和我较劲，一听我不去，马上就不高兴了：
「你老公不是说让你晚点再上楼嘛，去我家也耽误不了多久，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11 点整，我从萱萱妈家出来。
11 点 05 分，我抓住了在滑梯旁疯跑的妙妙，拉着她准备回家。
她一开始不肯，央求着：
「再玩 5 分钟，妈妈，最后 5 分钟好不好？」
我以「洗澡水要凉了」为由拒绝了她。
她只好委屈地和小伙伴们一一告别，旁边的家长们看着，都和我会心一笑。
11 点 08 分，我和妙妙上到 2 楼，碰到对门的单身邻居苏跃出来扔垃圾。他脸微微泛红，和我打了个招呼。
妙妙拉着他的手，娇声问道：
「苏跃哥哥，你什么时候再帮我组装乐高呀？」
与此同时，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11 点 09 分，妙妙在走廊和苏跃说再见时，我喊了声「老公」，没人回应，便走进了卫生间。
11 点 10 分，我发出了一声尖叫。
顾怀义苍白的脸浸在水面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已经没了呼吸。
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
有顾怀义的同事、朋友，小区里的邻居，还有举着挽联的公益组织代表。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顾怀义这几年一直在通过公益组织给山区儿童捐款，每年 20 万，累计捐了 100 多万。
人们纷纷感叹：
「这么好的人，老天怎么不长眼，这种意外怎么就偏偏落到他头上了！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顾律师前几年做了好多免费法律援助，今年刚升为合伙人，他还说要好好为老婆孩子努力，没想到……」
「他们夫妻感情那么好，妙妙妈可怎么受得了啊！这才几天，都晕过去好几次了，还好有居委会的人陪着。」
「妙妙妈没收入，他们家房子还有贷款，本来顾先生在的话，一两年就能还完，以后日子可不好过了。」
「这次事故太意外了，听说人摔晕后，水放了 20 分钟才慢慢淹到口鼻，这中间只要他醒了，或者妙妙妈早点回家，就能把他救回来，唉，只能说是天意啊！」
我面色苍白地坐在一旁，看着顾怀义的照片发呆。
这几天，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哭得肝肠寸断，好几次都晕了过去，谁见了都忍不住叹息。
居委会干部坐在我旁边，不时安慰我几句。
萱萱妈走过来，满脸愧疚地说：
「妙妙妈，对不起，那天要不是你去我家耽误了时间，也许顾先生就不会死了！」
说着，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哀伤地摇了摇头，说：
「不，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错。是我让他提前放水，是我忘了拿手机，他才开窗喊我，结果摔倒了。是我说好 11 点回家，却晚了十分钟，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
居委会干部连忙劝我：
「妙妙妈，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这种阴差阳错的事谁也控制不了，而且警察也说了，这是意外，概率很小的意外事件。」
那天，我尖叫之后，苏跃第一个冲了进来，他意识到情况不对，马上把妙妙挡在门外，还帮忙拨打了 110。
警察勘查现场、询问情况后，大致推测出了事故经过：
10:40，顾怀义打开浴缸放水，同时开窗和我说话。
因为窗子在浴缸一侧，窗门朝内开，他探出头时身子是斜着的，关窗时不小心失去平衡，整个人掉进浴缸，晕了过去。
10:40 - 11:00，水慢慢上涨，最后淹没了他的头部。
11:00 - 11:05，溺水 5 分钟后，顾怀义窒息死亡，现场没有挣扎或水溅出来的痕迹，说明他全程没醒过来。
11:10，我回到家，发现了出事的现场。
从顾怀义在窗户露头到我回家，楼道里没有外人进出，现场也没有可疑痕迹，所以警察判定这是意外事故。
有人摇头叹息：
「真是应了那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咦，门口那个人是谁啊，大热天穿那么厚？」
「是啊，她不热吗？」
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感觉。
「她朝妙妙妈走过去了。」
「不会是来要喜钱的吧？这也太过分了，这又不是白喜事。」
一双女式灰色运动鞋出现在我眼前。
鞋子款式很旧，有个同色的小补丁，还沾了些土，好像在诉说着它走过的漫长路程。
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妙妙妈，你还认得我吗？」
我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张老妇人的脸。
她皮肤干燥，满是皱纹，两鬓花白，耷拉的眼皮下面，目光却十分锐利。
大热天的，她却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薄呢外套，一只手挽着一个磨白了的黑色提包，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旧茶缸。
「我是李玉英，你没见过面的婆婆。」
我眼神迷茫地看着她，大脑里的神经慢慢开始运转……突然，我瞪大了眼睛：
「妈？」
李玉英缓缓点了点头，说：
「你认出来就好。」
周围的人围了过来，纷纷说：
「原来是顾妈妈来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您节哀顺变啊。」
「您来了就好，一家人相互扶持，妙妙妈母女俩也能好过点。」
有人好心要帮李玉英拿包和茶缸，她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看了眼顾怀义的遗照，然后直直地盯着我，说：
「从知道我儿子死讯那天起，我从甘兰一路赶来，就是为了告诉警察一句话。」
她神情坚定，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李玉英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谁也拦不住。
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好像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而来。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都过来安慰我。
「妙妙妈，老人家可能是伤心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现在可不能又伤心又生气。」
「是啊，农村老太太没什么见识，也不了解情况，估计是听别人乱说就信了，回头好好跟她解释解释就行。」
「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顾律师的妈妈啊，人一死她就来了，该不会是来争孩子、争财产的吧？」
「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妙妙妈，刚才那老太太说和你没见过面，你确定她真的是顾妈妈？」
我没说话，整个人虚弱得快撑不住了。
居委会干部递给我一杯热茶，说：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问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葬礼办好，让妙妙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我低头喝了几口热茶，头脑渐渐清醒了一些。
没错，李玉英确实是顾怀义的亲生母亲。
八年前，我和顾怀义结婚时，第一次在视频里见到这个婆婆。
她在顾怀义十五岁那年和顾父离婚，然后去了西北教书，从此和儿子断了联系。
顾父去世后，顾怀义有了能力，四处打听才找到了她，想接她来养老。
她拒绝了，说当年去山区的时候发过誓，绝不离开那片土地。
这几年，顾怀义自己去西北看过她两次，而我，只有在每年妙妙生日的时候，和她视频聊几句。
此刻，我满心疑惑和茫然。
不明白这个发誓永远不离开大西北的女人，为什么突然风尘仆仆地赶来？
为什么突然说我是杀害她儿子的凶手？
我在悲伤中，怎么也想不明白……
葬礼结束后，李玉英没有离开这座城市，而是在火车站旁的一个小旅馆住了下来。
深夜，明月高悬，仿佛在俯瞰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独自看着顾怀义的照片流泪，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不管她是为了孩子、财产，还是有什么误会而来，她终究是我丈夫的母亲，孩子的奶奶。
我不能对她不管不顾。
第二天，我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床褥被罩，敲响了对面苏跃的门。
他看到我，眼神明显一颤，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和衣服。
我委婉地表达了想让他帮忙，问他有没有时间送我一趟。
他看着我说：
「当然可以，我随时都有空。」
苏跃开车载着我和妙妙，来到了火车站旁的小旅馆。
小旅馆又破又暗，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住宿一天三十】
妙妙稚嫩的声音响起：
「妈妈，奶奶住在这里吗？这里好破啊，我们让奶奶住到家里去吧？」
我叹了口气，说：
「奶奶是个很固执的人，她不会同意的。」
苏跃抱着大包小包走过来，说：
「妙妙妈，东西太多了，我送你上去吧。」
我犹豫了一下，说：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你在这里等我们就行。」
苏跃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温和地说：
「那天老人家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你们单独相处别起争执，我在旁边也能照应着点，主要是别吓着妙妙。」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说：
「那就辛苦你了。」
再次见到李玉英时，她正坐在简陋的房间里摆弄手机。
看到我站在门口，她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目光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妈，我知道您不愿意回家住，给您送了点东西来。不管您对我有什么误会，希望您看在怀义和妙妙的份上，别拒绝我的心意。」
我回头看了苏跃一眼，他抱着东西走进来，放下后又默默退到了走廊上。
李玉英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妙妙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小声问道：
「奶奶，您为什么不和我们回家住啊？妈妈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要很久才回来，您跟我们一起回家等爸爸好不好？」
李玉英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妙妙的头，眼眶也红了。
「妙妙乖，奶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还不能和你回家。」
「奶奶，我想爸爸了，您也想爸爸吗？」
「对，奶奶……也很想他。」
她表面上很平静，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极力隐藏的情绪。
我转头对苏跃轻声说了句话，他马上走进来，哄着妙妙先下楼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李玉英两个人。
小旅馆夹在高楼大厦中间，只有一点点光线从破旧的窗户透进来。
外面的喧闹声，更衬托出这个小房间的寂静。
李玉英突然平静地看着我，说：
「我已经报案了。」
我愣了一下，在昏暗的门廊旁叹了口气，说：
「对于我的嫌疑，警察早就查清楚了。我没有作案时间、作案手段，更没有作案动机。怀义的死，对我现在的生活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怎么可能害他呢？妈，我真的不明白，您为什么认定是我杀了我丈夫……」
李玉英声音沉稳地说：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你很好奇，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我，怎么会知道你是杀害怀义的真正凶手，所以你就来了，对吗？」
我心里涌起一股悲哀和无力感，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既然您这么固执地认为我是凶手，那就等警察来给出结论吧。」
我落寞地说完，转身离开。
书名【浴缸疑凶案】，内容来自 「纸糊」。 
作者最新文章
热门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