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李先念的夫人林佳楣来到川陕革命老根据地,参加红军入川60周年纪念活动,寻访丈夫当年的战斗足迹。就在一年前,李先念在北京病逝,按照他的遗愿,骨灰就撒在这片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上。
当林佳楣参观“木门军事会议陈列馆”时,发现一张用来制作草鞋的草鞋床。工作人员告诉她,这是60年前老百姓为红军编草鞋的工具,老红军余官章就是用这张草鞋床,为李先念编了两双布筋草鞋。
“余官章现在在哪里?”林佳楣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当即问道。听工作人员介绍说余官章如今已经82岁,现正住在九龙场时,林佳楣当即提出要去看望。
李先念生前就不止一次和林佳楣提过余官章这个瘸腿老乡。1933年,田颂尧奉命组织6万兵力,对红军发动三路围攻,时任四方面军师政委的李先念,指挥部队与当地赤卫队相互配合,利用地形优势与兵力三倍于己的敌人展开激烈交锋。
面对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李先念身先士卒,站在前沿与战士们一起奋力还击,突然他的右臂被子弹击中,手枪甩出去好远,战士们当即掩护他撤下来,帮助他脱离了险境。
之后,四方面军总部在空山坝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李先念指挥三十三团作为先锋,秘密插入敌人左纵队侧后。经过昼夜激战,敌人基本被消灭,为反三路围攻战役的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敌人在三路围攻中痛失2.4万人,暂时采取了守势。红四方面军抓住这一时机,对部队进行整训,加强军政建设,在旺苍县召开了部队入川以来最重要的一次军事会议——木门会议。
按照会议决定,四方面军的四个师扩编为四个军,李先念任军政委。不久,李先念率军开进九龙乡,建立了苏维埃红色政权,开始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各级苏维埃积极组织群众运送粮草、构筑工事,为红军编草鞋,支援红军打胜仗。
当时李先念无意间发现在编草鞋的人群中,有一个小伙子编的又快又好,便上前亲切询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一天能打几双草鞋。小伙子自我介绍说名叫余官章,今年22岁,一天能打四五双草鞋。
“你叫啥名字?干什么的?”或许是见李先念和蔼可亲,余官章反问道。李先念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然后说自己就是个当兵的。之后的几个月里,李先念经常去看望余官章,对他的身世也有了一些了解。
余官章出生在九龙乡,9岁开始给地主放马,后来右腿生了个毒疮,因为没钱治病落下了残疾,两条腿不一样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就靠着打草鞋谋生。在红军来之前,余官章刚刚结了婚,妻子何琼莲现在是妇女主任。
得知了这些情况,李先念不但让卫生院给余官章送药包扎,还将他也安排在苏维埃政府当保管员。为了感谢李先念的关心,余官章精心编了两双草鞋送给他,李先念见了直夸余官章的手巧。
由于敌人的疯狂进攻,苏维埃政府转移到了地势较高的九龙寨上。有一次,50多名土匪向九龙寨发起进攻,尽管红军战士和苏维埃干部奋力抵抗,但敌人开始冲破了两道寨门,向余官章所在分队守卫的第三道寨门发起进攻。
在这危急时刻,李先念闻讯率部赶来,消灭了这伙土匪,而余官章这才知道,“老李”原来是红军的“大官”。为此,余官章重新制作了两双布筋草鞋,送给了李先念。
1933年10月,刘湘奉蒋介石之命对川陕苏区发动六路围攻。李先念穿着余官章为他打的草鞋,指挥部队一举歼灭了1.4万余敌人。红军长征开始后,余官章和已经怀孕的妻子何琼莲一起参了军,成了李先念的兵。
1935年3月,红四方面军打响了长征路上的第一战——强渡嘉陵江。在红军长征的历史上,这一战根本算不上激烈,但对于腿脚不方便的余官章来说,却已经是莫大的考验。
战斗打响后,何琼莲安排余官章躲在一人高的草丛里,见战斗打得实在激烈,又让余官章回家去,自己跟着红军走,等革命胜利了就回来。尽管余官章不肯听从妻子的建议,但碍于腿脚不便,最终还是没能追上队伍。
无奈返回到家中的余官章,很快就被“还乡团”抓了起来,敌人知道他当过保管员,严刑拷打让他说出红军物资藏在哪里,还有哪些人是苏维埃干部,哪些人参加了红军。
余官章以沉默应对敌人的审问,气急败坏的敌人操起马刀,狠狠砸在了他的右手上,大拇指当即从虎口处断开,随后又朝着他连开两枪,余官章左臂中弹,所幸没有伤到骨头。
后来,敌人从余官章身上实在挖不出有用的信息,只好放了他。余官章干脆决定到山里躲一段时间,结果被一个老道士收留了一个多月,不但给他治伤,还教了他一些治病救人的本事。
在国民党统治的老家,余官章一边给乡亲们看病,一边等待革命胜利的消息,等待妻子何琼莲归来。然而直到1949年家乡解放,何琼莲依旧杳无音信。余官章以为何琼莲早已经牺牲,便在乡亲们的撮合下,和本乡的一位姑娘结成了夫妻。
让余官章没想到的是,再婚后没过几年,何琼莲给他寄来了一封信,随信还送上了300块钱。之后何琼莲回乡探亲,和余官章还见了一面。何琼莲提出让余官章将大儿子过继给她,但余官章舍不得孩子,最终没答应。
1979年,余官章在当地供销社工作了20年后退休,享受流落红军待遇。“木门军事会议陈列馆”建立后,余官章将当年给李先念打草鞋的那张草鞋床,捐给了陈列馆,成了镇馆之宝。
1981年,当地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河上的桥都被冲垮。余官章拄着拐杖,开始走乡串村,四处筹集资金修桥。尽管当地的老百姓都不富裕,但一听说是修桥,纷纷尽自己所能捐钱,石匠也知道这是做好事,不计较工钱多少。
在余官章的奔走下,河两岸终于又恢复了通行。后来余官章看到村与村之间的人行路无人维修,又筹钱修好了三条路。
1986年,李先念在接见南江县县长郑友铭时,又说起了余官章这个会打草鞋的瘸腿老乡。按照李先念的嘱托,郑友铭专程前往九龙乡,将李先念的深情挂念带给了75岁的余官章。
遗憾的是,李先念在1992年病逝,没机会再和余官章见面。而李先念的夫人林佳楣回到老区后,听说余官章还健在,当即要去看望。但由于山高路远,最终未能成行,林佳楣便托人给余官章带去一些慰问品,还亲笔给余官章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短信。
2006年,97岁的余官章离开了人世。临终前,他依然怀念着当年和李先念一起打土匪的战斗岁月,念叨着他和李先念的“草鞋”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