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造物主弄人,或许是苍天不开眼,走到南阳城的方靖等人却被一场无情的大雨给阻挡着了去路,南阳到许昌的道路已经被冲毁,泥泞不堪,汽车根本不能通行,他们也只好在旅店内焦急地等待了。
虽说时令已是初春,可连日的雨水还是让方靖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他翻出那身厚棉衣,穿到了身上,坐在旅店里打着盹,虽说张干事一再对他说,如果想到街上转转,就让小李跟着他一起去,南阳城已经解放有些日子了,社会安定是没有问题的,经济也正在逐渐的恢复之中,而且这个地方还是极富有文化底蕴的,想听书听戏,找个喝茶的地方,也不难。可此时的方靖,确实没有那种心情,他这个人,不懂得什么是风雅,唯一的爱好便是听戏,但这个叫南阳城的地方,又会有什么样的戏曲呢,自己能听得懂吗?方靖心中没有底,也不愿意去尝试一下。当然,他偶尔也能哼上一两嗓子京腔,可这风风雨雨、阴阴冷冷的天气,如雾如霾、缥缈不定的前程命运,又使得他没有了一丝心情,他宁愿一个人坐在旅店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发着呆。

“方军长,告诉你一个稀奇事,我们的同志在襄樊俘虏了一位国民党空军的驾驶员,也是要往开封府送的,你有没有兴趣和他谈谈,就在楼下住呢。”张干事看着方靖沉闷的样子,就主动给他找着乐趣。这些天,我感觉到方靖的话,少之又少,俨然没有了在大洪山革命根据地时的谈兴,或许是离开了他内心里足可以依赖的部下,或许是他太信任沈部长的缘故,而自己和指导员两个人的文化水平和见识,确实又和方靖说不到一起去。
“噢,他们在天上耀武扬威,怎么就被你们在地上活捉了呢?呵呵,有意思,我们可以见识见识他,不过,听说这些空军军官,可是骄傲得很噢,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谈到一起去。”方靖说着话,还是站起身来,能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愿意和这样人的接触一下的。或许他更想知道一些外面有关国民党军队的真实信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相信共产党报纸的宣传。
很快,他们便到了楼下,或许那个空军军官只是个中尉军衔,送他的人并没有让他住单间,而是和他们住到了一起。那人约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说着一口流利的绍兴官话,看来,不是浙江籍军官就是南洋归国华侨。那个空军军官一听说对面站着的是原来的第79军军长方靖,也急忙站起来,做了个自我介绍,他叫白云飞,确实是个南洋归国的华侨,是从美国学习回来服务国民党空军部队的。
白云飞请方靖坐了下来,方靖看了张干事和对方的押送干部一眼,说道:“他们可是空军,比我们陆军官大两级的,别看他是个中尉军衔,在国民党的部队里,那可是和陆军中校相当的。”
没想到押送他的干部倒重视了起来,问道:“方军长,还有这事儿?看来,是我们理解错了。我们只是说他是个中尉,按有技术才能的尉官标准对待的,要是你这样一说,呵呵,我们给他的待遇,是有点低了。呵呵,这个,我们得给他纠正。”
白云飞也笑了起来,说道:“空军俘虏,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法国,都是受到尊敬和优待的,不过,你们共产党、解放军也不错,不打人,不骂人,还和你们的官兵一同吃喝,很好,很好了。”
听着白云飞官腔里带着点美国佬式的语调,方靖笑了笑,问:“你在天上正飞着呢,怎么跑到地上来了?”

白云飞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上个月,我带领一个中队飞往武汉,不料中途飞机出现了故障,我没有办法,只好实施了迫降,飞机降落到一个打麦场上,我就下飞机去检查故障。而这个时候,来了一群老百姓,我就问他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说的话,我听不大懂,但知道是在襄阳。我又问他们,当地的驻军是哪一支队伍,我想请求他们帮忙。一个家伙用手给我比划了一下,说这里住的是老八路,帮忙是不可能的,捉你当俘虏是肯定的。于是吓得我屁滚尿流,就上了飞机,发动了就跑。就在这个时候,老八路来了,我的飞机还没有修好,就一下子撞进了路边沟内,我,呵呵,就成了他们的俘虏。”
白云飞轻描淡写地说着,或许对于他们这种军人而言,俘虏,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而方靖却又问了一句:“你这个飞行员,难道迫降以前就没有问一下,地面上的部队是哪一部分的?”
白云飞摊开了双手,傲慢地说道:“中将先生,我也不知道王凌云、陈克非那些家伙,跑得那么快啊,他们说,比兔子都快的。国民党的陆军,不行,不行的,中将先生。”
看着白云飞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大大咧咧的样子,方靖内心里充满着气愤,心想,老子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堂堂的中将,你小子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中尉,在这里装什么愣啊。而令方靖气愤的是,在他的前半生中,他第一次差点被蒋介石枪毙,是因为那群傲慢的装甲兵;第二次进攻红军时,自己的部队又被空军给炸死了几个,当时要不是师长夏楚中拦住,他非到辞公那里告状不可。当然,还有前不久,他们从荆州向大洪山根据地转移时,空军故意往俘虏堆里扔炸弹,要炸死他们。而这个家伙就是上个月被俘的,难不成就是他们的飞机?

无语的方靖,站起身来,走了。而他身后,白云飞依旧在笑着,方靖觉得,那笑意里,满是傲慢与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