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27日这一天,已经是农历的二月底了,从南阳到许昌的道路终于修通了,一天时间,方靖他们便乘坐汽车到了许昌火车站,从这里到开封,已经不远了。
然而,许昌火车站拥挤的人流却令方靖感觉到惊惶,大批大批的被俘国民党官兵涌向了许昌火车站,看样子应该是被释放后回南方的,或者一部分军官和自己一样,是要进战俘营的。方靖的双眼猛然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他惊讶了,原来是第18军的几个老部下。他感叹着,陈诚土木系的骨干部队第18军在濉溪双堆集土崩瓦解了,情形是如此的不堪。方靖低下了头,在他心中,第18军代表着辞公的政治地位,同样代表着蒋家王朝的兴衰,第18军的訇然倒地,也就意味着校长的天下再也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钧座,你还活着,钧座……”一个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穿着国民党士兵服装的汉子也应声挤了过来。方靖并没有抬头,随口说了句:“你,认错……”
一个“错”字还没有说完,那人已经捉住了方靖的手,晃动着,说:“钧座,是我,刘占德啊,你的副官刘占德啊。”
方靖如何不知道此人是自己曾经的部下刘占德,方靖在第98师294旅任旅长时,刘占德是他的副官,后来当了参谋,当他到第18军任第11师师长、副军长时,他已经是少校营长了。后来,自己离开了第18军,听说他当上了团长、少将高参,进步还是挺快的。
方靖看着刘占德激动的样子,小声说了句:“占德,这地儿,人太多,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去。”说完,回头问了张干事一句:“张干事,我能和故旧说两句话吗?”
张干事早已看到他们亲热的样子,说了句:“我们到车厢里去吧,这儿人太多了。”
一节车厢之内,方靖稳了稳神,坐到了地上,而刘占德却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示意方靖过去。方靖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张干事,张干事笑了,说道:“既然是故旧,是要叙旧的,我们不打扰你们,你过去吧。”

方靖这才慢腾腾地走过去,坐到刘占德身边,刘占德诡异地看了张干事一眼,急切地说道:“钧座,我这儿有解放军开具的释放证明,我带你走。”
方靖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占德,你已经被他们释放了,还是你走吧。我吃了败仗,既没有成功,也没有成仁,有什么脸面见校长和辞公嘛。”
刘占德还要再说什么,方靖坚定地说道:“占德,战败被俘,已成终身之耻辱,何必再落个逃兵罪名,灰溜溜地回去呢?”
刘占德哽咽有声,说道:“钧座,听说辞公已经发表你为台中警备司令,你回去之后,辞公会原谅你、重用你的。钧座,当年咱们在临川闹那么大的动静,辞公不是还把你下来了吗?再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听说,胡军长回去后,校长、辞公并没有怪罪于他嘛。”
方靖叹了口气,说道:“占德,这里没有钧座,也没有军长,只有战俘方靖。至于辞公待我如山之恩,也只有来生再报了。他发表我为台中警备司令一事,我在荆门前线已经知道了,只是想着,等打完那一仗,就把部队交给龚传文,也算是对第79军有个善始善终。嘿,没想到却成了阶下之囚,天意也,天意啊。占德,我意已决,请勿多言。只是问你一句,第18军,彻底完了?”
刘占德长叹一声,骂道:“都怪杨伯涛那小子,少年轻狂,骄傲自满,接手胡军长16天,就把好端端的一个第18军给葬送了啊!”
方靖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势所趋,怪不得他杨伯涛,王耀武、杜聿明、廖耀湘这些人,比我们本事大得多,不也一败涂地了嘛。解放军,我们是打不过的。嘿,江山易主,兴衰轮回,我们同样是挡不住的,挡不住的。”
刘占德听了方靖之言,良久没有言语,叹息一声,就要下车而去,方靖匆匆问了一句:“占德,培我兄生死如何?”
刘占德摇了摇头,说了声:“没有得到实信,恐怕是非死即俘。海公,再见。”说完,跳下火车车厢,立即淹没在人流之中。

在火车的鸣笛声中,一股股蒸汽喷出,方靖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他默默在坐在车厢的角落里,为他的第18军叹息着,为他的王朝即将灭亡的命运叹息着,同样也为他自己的命运叹息着,前程如何,或许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