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能收(1)

黄金小豆包 2025-04-22 10:21:32

确诊癌症的那一年,小姑子正准备念初中。

我听陈唐安的话将她的名字迁到我的户口里。

只为了让她能继承我的房子,还能靠我的房子进市里最好的中学。

办理手续的过程中,我翻到了户口本上母亲那一页。

想起一直没给过世的母亲销户,便又顺道去了殡仪馆。

到了才发现,殡仪馆的记录里,母亲的信息一片空白。

原来,那个被我放在家里祭拜了十几年的骨灰盒,里面装的根本不是我的母亲。

而一直都是陈唐安死去的白月光,黎清然。

1

站在殡仪馆的办事大厅里,我只觉得一片眩晕。

我推掉工作人员的关心,跌跌撞撞地回到车上。

不敢相信。

陈唐安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了过来,催促着问我:

“小淑,给安安迁户口的事儿办好没有?”

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只能胡乱地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文件没带全,下次再说吧。”

电话那头传来不满的碎语,但我没心情听下去,挂掉了。

回想起陈唐安在我母亲去世时热络地联系各方,忙前忙后的身影;

想起我因伤心过度连葬礼都无法参加,把母亲的一切后事都交给他去打理;

想起我就是因为他在那段时间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毅然决然嫁给了他;

想起刚刚殡仪馆关于母亲的信息是查无此人,而黎清然的档案中“已被家属接回”的字样。

甚至落款日期都正是陈唐安抱回骨灰盒的那天。

我一阵恶心,忍不住在车上干呕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给陈安安办理入学,我是不是永远不会发现这件事?

陈唐安的信息再一次发了过来:

“老婆,安安入学的事儿不能等,你还缺什么文件,明天赶紧去办好了吧。”

我打字的手都在抖,脑子在思考,编个什么理由比较好。

反应过来才觉得好可笑,这个时候了,我竟然还下意识地害怕陈唐安会生气。

于是我回绝了他:

“还是算了,我觉得让陈安安进我的户口不太合适。”

手机那头的陈唐安回复了几段小作文,但具体的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说:

“小淑,你怎么那么小气?咱们都是一家人,没想到我们结婚十几年了,你竟然还防着自己的小姑子!”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别人都说长嫂如母,你自己想想你现在这个气度,对得起这个称号吗?”

我失神地看着手机,脑子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

我就这么坐在车子里,坐到太阳下山了,坐到殡仪馆办事大厅的工作人员都要下班了。

“女士,您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到里面休息一下?我们有热茶。”

还没等我回答,手机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你什么毛病啊?不来接我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说一声?”

2

我看了看站在车窗旁的工作人员,她关切的眼神让我泪崩。

她有些不知所措,我擦干眼泪,反复告诉她我真的没事,她才慢慢离开。

“我问你话呢!说话啊!”

手机里传来陈安安的咆哮。

“我哥就交代你这点事儿你都做不好!”

听着陈安安在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我就知道她又在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了。

陈安安任性,学习也不好,但陈唐安对她是百般溺爱。

其实,她早就过了念初中的年纪了。

之所以现在才准备上初中,是因为她一直以自己状态不好为名要陈唐安给她休了两年学。

其实,这两年时间里,她一直都在外面闯祸惹事儿。

每次出事了,都是我急匆匆地跑去赔钱、道歉、息事宁人。

我也和陈唐安聊过她的问题,可每次陈唐安都说:

“孩子小,正是叛逆期,你作为大嫂就多照顾一下。”

“我上班很忙公司事情很多,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我爸妈老来得女,你也不想他们老两口一把年纪了还操心吧?”

可这是他的亲妹妹,又不是我的。

“你愣什么呢?听不见吗?要下雨了!赶紧过来!”

电话那边的催促伴随着背后一阵嘲笑。

陈安安的语气越来越急切,更是口不择言:

“等我回去告状!你可别哭!”

陈安安和朋友聚会的地方离家步行也就十分钟。

但她却一定要我去接。

其实我知道,她只是想和朋友炫耀她有豪车接送。

疲惫和不适让我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陈安安,我今天实在太忙了,你自己回去吧。”

一片沉默。

嘟的一声,陈安安挂掉了电话。

一分钟后,她就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

“有的家人是人,有的家人不如一条家犬!”

3

忘记了怎么把车开回家的。

打开门,漆黑一片。

我望着供台中间闪着微弱灯光的骨灰盒,五味杂陈。

每天,我都仔仔细细地把它擦一遍,摆上新鲜的鲜花水果。

虔诚地点上三根香,拜一拜。

母亲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尽管我们最后一次交流是在吵架。

母亲不同意我嫁给陈唐安,我听不进去。

甚至,看着陈唐安为母亲的葬礼忙碌的身影,我还赌气地在心里默念:

妈,你看,陈唐安他是个好人,是你看走眼了。

可如今我却不敢确定面前这个由陈唐安亲自端回来的小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不是我妈。

我心里的某根弦好像紧紧绷住又断了。

等我再反应过来时,骨灰盒已经摔到了地上。

“小淑,你在干嘛呢!?”

身后传来陈唐安的声音,他回家了。

“你今天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不迁户口不接安安连骨灰盒都敢打翻!”

他着急地冲过来,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收拾着洒在我脚边的骨灰。

“为什么?”

我看着身下那个神色紧张的身影问道。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恭恭敬敬地用衣角把骨灰盒擦拭了好几遍。

他没有发现我的情绪,接着自顾自地说: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快点香,给她道歉!”

我感到头晕目眩,心里那个不愿承认的答案似乎得到了肯定。

我还是很挣扎,无法接受。

“没关系,如果是我妈妈的话,她不会在意的……”

“道歉!”

陈唐安粗暴地打断了我。

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他强压着语气又接着说:

“这种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大不敬的,要有敬畏之心。”

我无动于衷,陈唐安却越发恼怒。

他抓着我的头发,狠狠地让我对骨灰盒三鞠躬。

在这慌乱的瞬间,我好像听见他说:

“贱货。”

我被甩在地上,强烈的冲击让我忍不住咳出了血丝。

但陈唐安毫不在意,只是点上了三根香,虔诚地插了上去。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妈生前如此不待见的陈唐安。

那个曾说我妈要是还不同意就让我偷银行卡和户口本私奔的陈唐安。

他怎么可能那么热切地操持我妈的后事呢?

他怎么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同意把骨灰盒摆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呢?

我真傻,真的。

陈唐安并没有扶我起来的意思。

他转身回房间的时候甚至顺手关了客厅的灯。

“也不知道你今天哪根筋搭错了,一天到晚闲的,没一件事办得了。”

“等会儿打电话哄哄安安,然后尽快把她接回来,她一个小女孩大晚上在外面不回家,肯定是伤心了,这不安全。”

“她要是出事了,我跟你没完。”

陈唐安,你怎么不问我。

问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伤心。

4

网上说比白月光更狠的是死去的白月光。

以前,我不置可否。

一个死人还能翻出花来?

原来是我太蠢。

我爱慕了陈唐安很多年,也知道他曾谈过一个很多年的女朋友。

我不是没试探过,也不是没醋意大发地问他怎么不和她结婚。

陈唐安都只是摸着我的脑袋,轻声细语地哄着我,让我别乱吃醋。

“病死的人,咱们不提了好不好?”

“小淑,又在说胡话,那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现在我只爱你一个。”

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些年不管我们怎么争吵,怎么闹分手,怎么查手机。

他都确确实实没有出轨过,甚至没有聊骚过。

连公司里的女同事他都保持距离。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专一的好男人。

就连他的好兄弟都开玩笑说要给他立个贞节牌坊。

这么多年,我美滋滋地以为我真的找到了那个深情专一守身如玉的好男人。

原来,他的忠诚不是为我。

我一直都不是他的最佳答案,而是最合适的答案。

他有野心,而我恰好有钱。

他有一对年迈需要照顾的父母,而我恰好父母双亡。

他有一个年幼的妹妹,而我恰好不能生育。

我像一汪泉水源源不断地给他们家输送着我的一切。

这一切,直到快四十岁我才意识到。

覆水难收。

那天我是怎么离开家的,我忘掉了。

我只记得我回到了那个单身时买的小房子。

那个原本打算让陈安安迁到我名下,借此继承并进入中学的小房子。

我忘掉了一切,美美地睡了一觉。

这里,大概才是属于我自己真正的家。

等再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

“华淑!你一晚上去哪儿鬼混了?安安已经自己回来了,你赶紧回来给她做早饭!”

“然后抓紧去把迁户口的事儿办了!别再拖了!”

“对了,你今天还没上香呢,你别忘了!”

对着电话那边的催促,我只好找了个借口搪塞:

“昨天窗口的工作人员说需要安安的出生证明,你拿给我一下。”

5

电话那头显然是愣住了。

半晌,陈唐安才说:

“怎么突然要这个?你,你和她们说弄丢了,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吧。”

“不行,这个是必要的文件。”

其实工作人员根本没说,因为我昨天根本没等到叫号就走了。

我在等待叫号的时候,翻到了户口本上母亲那一页。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很怯懦。

懦弱到无法接受母亲的死亡导致缺席了母亲的葬礼。

连各种琐事,都没有勇气去面对。

所以销户这件事,我想自己去做。

于是我没等到叫号,就开车到了殡仪馆,想拿到母亲的死亡证明,办好母亲这最后一件事。

至于那些相关手续文件,陈唐安从来没有给过我,我也没见过。

那时他说,他是怕我看见了伤心。

电话那头的陈唐安长久地没有说话,我只好说:

“没关系,这两天我要去看望咱爸妈,到时我问问二老吧。”

“不行!”

陈唐安着急地打断了我,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失仪了:

“我是说,爸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是我来想办法吧。”

我感到有些奇怪,没接他的话,第二天就驱车前往疗养院。

这是A市最好的疗养院。

公公婆婆自从看了广告,就天天哭着闹着要进去养老。

可陈唐安的经济条件,根本就达不到进去的门槛。

最后,他提议要我去找秦卿帮忙。

“你那个发小和院长交好吧?让他想办法把咱爸妈接进去呗。”

我开始是不同意的,因为秦卿追求过我,我已经结婚,不想再欠他的。

明明陈唐安也知道,可他却说:

“他不是一直想见你么?你跟他单独出去吃几顿饭就成了。”

软硬兼施下,我还是给秦卿拨打了电话。

想到这里,我已经走到了公公婆婆的房间门口。

深呼吸,推开了房门。

没想到门后的人竟然是陈唐安。

他捧着一大束玫瑰,笑盈盈地说:

“小淑!结婚纪念日快乐!”

是了,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看着身边围过来的各种工作人员和身后的二老,我总不能不给他面子。

我叹了口气,接过了花。

陈唐安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我一大口,然后亲昵地搂着我,说要带我去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

“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6

原来他只是包了一个小小的餐厅,然后准备了烛光晚餐和蛋糕。

就连陈安安都在。

自从陈安安来一起住后,我们的所有纪念日都要带上她。

尽管她没有一次给过我好脸色。

“小淑,我知道最近你和安安吵架了,但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今天咱们一家就开开心心的,忘掉那些烦心事。”

陈安安的脸色依然很难看,自顾自地吃着饭,根本没理我。

服务员端上一个精致漂亮的蛋糕。

“生日快乐!”

陈唐安每年都会喊错,接着他又会赶紧改口:

“哦,是纪念日快乐。”

说完,他就借口要上卫生间去了。

留下我和陈安安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不想和小孩计较,便主动切了一块蛋糕递给她:

“安安,来吃块蛋糕吧。”

陈安安瞥了我一眼,没接过蛋糕。

“他每年都喊生日快乐,难道你就真的觉得是不小心的吗?”

我拿着蛋糕的手僵在空中:“什么意思?”

“如果今天这个日子真的是某个人的生日呢?”

看着我发白的脸色,陈安安却高兴起来:

“你们早上的电话我听到了。你竟然真的蠢到相信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还生二胎,哈哈哈!”

我的脑子轰一下炸开了。

7

“华淑,你真的很蠢,他说妹妹和哥哥长得像很正常,这种话也就你信。”

看着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我直犯恶心。

“不过,确实也只有你这种蠢钝的贱货适合给我们当保姆。”

我恍惚了一下。

等听到陈唐安在我身后大喊时,我手里的蛋糕已经被我扣到了陈安安脸上。

“你在干什么?!”

陈安安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大哭了起来。

“我只是说了几句她不爱听的话……呜呜呜。”

陈唐安着急地抽出西装口袋上的丝巾给她擦脸。

然后暴怒地扔到我的脸上。

那是我去年结婚纪念日送他的礼物。

“华淑,你到底怎么回事?一天天的吃错药了?赶紧给安安道歉!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我指着陈安安装作委屈的脸:

“你怎么不问问她说了什么?”

陈唐安拉起她的手,就要往洗手间去:

“不管她说了什么,你怎么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道歉!”

他弯着腰,心疼地哄着陈安安:

“宝宝乖,我带你去洗洗脸,别哭了,哭花脸就不好看了哟。”

他一边弯腰搂着陈安安去洗脸,一边还不忘回头说:

“咱们全家就安安这一个宝贝,你不好好爱护就算了,还整天闹得这个家鸡犬不宁。”

我死死攥着手里那条被他像垃圾一样嫌弃的丝巾,冲上去拦住了他。

“陈唐安,你说清楚!”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些年天天赋闲在家,爸妈住了疗养院不用你管,让你照顾好安安也做不好,你还生气上了?安安就是说了什么难听的,那也是你活该!”

我发抖的手固执地揪住他的领子:

“你说清楚,陈安安到底是你妹妹,还是你女儿?!”

他愣住了,抿着唇,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你说清楚,那盒子里的到底是我妈,还是你的黎清然?”

这些质问,却让我的心一阵绞痛。

陈唐安的脸色很难看,陈安安却先开了口:

“爸,反正她也活不长了,告诉她又怎样?”

陈唐安摸着她的脑袋,点了点头,然后狠狠甩开了我的手。

“对。你猜的都没错。”

得到了陈安安的提醒,他直接选择破罐子破摔。

“今天,还是我妈的生日,嘻嘻。”

“如果她知道死后还有个保姆每天给她上香,每年给她生日庆祝,她一定很高兴的!”

陈安安也彻底不装了,朝我做了个鬼脸。

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轰的一下彻底坍塌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我有些喘不上气啦。

但看着地上呼吸困难的我,陈唐安却没有一丝帮忙的意思。

“华淑,你要理解我,清然那时候病入膏肓,拼死为我生下的女儿,我不能不管。”

我的头好晕。

“我答应她会好好照顾女儿的……而且,清然她死前也看中你的贤惠,我也让你如愿以偿嫁给我了,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我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流。

连我的婚姻,竟然都是他白月光指定的。

“华淑,你嫁进来也十年多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如果不是你大吵大闹,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们还会是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

“你好好表现,我和安安还能在你死后给你扫扫墓,可你现在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陈唐安喋喋不休,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一股腥臭的热流马上要从我的口腔涌出来。

“陈唐安,我们离婚。”

8

陈唐安愣了一下,很快他就笑了:

“离婚?你一把年纪了,还得了病,除了我谁要你?”

卫生间里传来陈安安甜甜地喊爸爸的声音。

陈唐安一边应着,一边对我冷哼道:

“你好自为之,自己好好想想吧。”

失去意识前,我拼死拽住他的裤脚:

“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妈妈放在哪里了?”

他吐了口口水,一脚甩开我:

“扔了,谁知道漂到哪儿了。”

他断定我离不开他。

从前的我确实也是这样的。

我很没有安全感,陈唐安只要应酬得稍晚了一些,我就会发了疯似的给他打电话。

直到他受不了了,跟我大吵一架。

他说我再这样就跟我离婚。

听到离婚那两个字,我天都塌了。

我哭着求他不要走,我以后会乖乖听话,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的。

望着陈唐安走进洗手间的身影,我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双眼发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小淑,你终于醒了!”

温柔又略带惊喜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是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

“再不醒,他可就要跟你一起病倒了。”

护士一边换着药水,一边开玩笑地说:

“他守了你好几天呢,人都要熬坏了。”

等我回头看清眼前这个神情焦急的男人时,才发现是秦卿。

“你病得这么重,怎么还一个人跑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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