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郓城县衙的油灯已经亮了。宋江揉着发酸的眼睛,将最后一本文书归档。
这个被称作"孝义黑三郎"的押司,此刻正用那双粗短的手指仔细抚平卷宗上的褶皱。
"宋押司,县令大人催问东村的田赋账目。"门外小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就送去。"宋江整了整衣冠。镜中的自己又黑又矮,活像个地缸。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刺字——那是父亲宋太公的"杰作",为的是警醒他莫要辱没家门。
走出值房时,宋江撞见了新来的阎婆惜。这女子抱着琵琶,对他盈盈一笑。
宋江皱了皱眉,从袖中摸出几两银子递过去:"阎娘子且拿去度日。"
他没注意到,女子接钱时眼中闪过的异样光芒。
"哥哥,朝廷又来招安了!"李逵的大嗓门震得聚义厅的瓦片都在颤。
宋江放下手中的《春秋》,望向厅外飘摇的"替天行道"大旗。
晁盖死后,这面旗就交到了他手里。如今梁山兵强马壮,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
"哥哥莫不是又要推辞?"吴用摇着羽扇,眼中闪着精光。
宋江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昨夜那个梦:九天玄女对他说"替天行道,辅国安民"。
醒来时,枕边还放着那部天书。
"且看看朝廷这次派谁来。"宋江最终说道。他摸了摸腰间佩剑,
那是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一把从未出鞘的剑。
楚州的冬天格外寒冷。新任安抚使宋江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操练的士兵。
他身上的绯色官服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金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人,高太尉又来信催促剿匪事宜。"戴宗呈上一封火漆密信。
宋江冷笑一声,将信随手扔进炭盆。火苗窜起时,
他仿佛看到梁山兄弟们的脸——征方腊时战死的秦明,被毒箭射死的张清,
还有那个在涌金门外被万箭穿心的张顺...
"备马,我要去军营。"宋江突然说道。
他摸了摸怀中的小瓷瓶——那是御医安道全临行前偷偷塞给他的"解酒药"。
当夜,楚州安抚使府邸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宋江望着镜中那个满脸黑斑的自己,苦笑着举起酒杯:"李逵兄弟,哥哥这就来陪你们..."
酒杯落地时,窗外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那片片雪花,
像极了梁山泊的芦花,又像是郓城县衙里飞舞的公文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