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北京西山的枫叶又红了。
聂荣臻元帅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那片火红,忽然对身边的女儿聂力说:"你晓得吗?毛主席当年在香山双清别墅,最爱看的就是这片枫林。"
聂力正要接话,却见父亲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时候啊,总理总说我这个'铁打的聂荣臻'不知道累,其实..."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吓得聂力连忙拍背。等缓过气来,聂荣臻摆摆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其实我也是肉做的。"

1949年的北京城百废待兴。聂荣臻的办公室灯光常常亮到天明。这天深夜,他正在批阅文件,突然眼前一黑,"砰"地一声栽倒在地。秘书闻声冲进来,只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聂司令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半截钢笔。
"聂总!聂总!"秘书的喊声惊动了整个办公楼。等聂荣臻在医院醒来时,医生严肃地说:"您的心脏已经超负荷运转太久了。"聂荣臻却盯着天花板问:"今天的城市供应报表送来了吗?"
即便身体出现了问题,聂荣臻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工作量。

1968年冬天,北京301医院。
"首长,您该休息了。"护士第三次提醒时,聂荣臻正戴着老花镜研究一份图纸。他头也不抬地说:"小同志,你知道咱们的卫星还在天上等着指令吗?"突然,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他的心率又失控了。
这次住院持续了54天。出院那天,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再劳累!"聂荣臻笑着答应,结果不到两个月,他又被救护车送了回来。
0280年代的某个午后,聂荣臻坐在庭院里的藤椅上晒太阳。警卫参谋发现,最近首长总爱自言自语。走近了才听清,他是在和"老朋友们"聊天。
"陈老总那个暴脾气啊..."聂荣臻眯着眼睛,仿佛看见陈毅正叉腰站在面前,"淮海战役时,为个炮兵阵地跟我争得面红耳赤。"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转过脸,他又对另一侧的空椅子说:"彭老总,您什么都好,就是..."话到一半突然停住,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
女儿聂力后来回忆:"父亲晚年最常念叨的就是这些老战友。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哭了,有时候又会突然大笑。我们都不敢打扰,那是他独有的'茶话会'。"

1991年春天,92岁的聂荣臻已经卧床多日。这天精神突然好转,他让秘书把军事地图铺满整张床。"这里,大渡河..."枯瘦的手指在图纸上移动,"腊子口...平型关..."
突然,他的手停在某处不动了。护士正要上前,却听见老人清晰地说了句:"报告主席,任务完成了。"然后,就像当年在战场上接到新命令一样,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帅,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西山枫林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一个时代送行。聂力整理遗物时,在父亲枕头下发现一张发黄的照片——那是1937年平型关大捷后的合影。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我们都是肉做的,但信仰是铁打的。"

到了晚年,北京景山东街的老宅里,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聂荣臻半躺在藤椅上,微微偏着头,目光穿过老花镜的边框,落在对面墙上那幅100x70公分的毛主席像上。画像里的主席正用他熟悉的、带着湖南口音的神情望着他。
"爸,该吃药了。"聂力端着温水站在门口,看见父亲又一次陷入这种凝视,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她知道,此刻的父亲一定又回到了太行山的烽火岁月,耳边响起了主席在延安窑洞里爽朗的笑声。
031940年8月的硝烟至今仍萦绕在聂荣臻的梦境里。那是个闷热的夏夜。
"报告!前线救出两个日本小女孩!"通讯员的声音里带着不知所措。聂荣臻放下铅笔,看见两个满身煤灰的小家伙被战士们轮流抱着——大的约莫五岁,紧紧搂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造孽啊..."聂荣臻蹲下身,用指节轻轻擦去大女孩脸上的煤灰。孩子惊恐地往后缩,却把怀里的妹妹抱得更紧了。这个动作让在场所有硬汉都红了眼眶。
炊事班老张连夜蒸了碗鸡蛋羹。聂荣臻亲自一勺勺喂给大女孩,孩子起初紧闭着嘴,直到尝到甜味才怯生生地张开小口。喂完饭,他特意找来军毯给两个孩子当尿布,又嘱咐卫生员:"每天要给小的换六次药,伤口不能见风。"

1980年的北京饭店,聂荣臻的手杖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电梯门开的一瞬间,一位日本中年妇女突然跪倒在地,用额头贴住了他的手背。
"美穗子?"聂荣臻的声音有些发抖。当年那个紧紧搂着妹妹的五岁女孩,如今眼角已有了细纹。翻译还没开口,美穗子突然从包里掏出个泛黄的信封——里面是1940年聂荣臻写给日军的那封亲笔信。
"我一直带着它..."美穗子泣不成声,"妹妹在石家庄没能活下来,但我替她看到了和平。"
聂荣臻摩挲着信纸,想起当年把两个孩子送还日军时,参谋部有人反对:"鬼子杀了我们多少孩子!"他当时只说了一句:"我们不是禽兽。"
041989年北戴河的暴雨夜,聂荣臻在睡梦中突然抓住胸口。医护人员冲进卧室时,心电监护仪上的绿线已经乱成麻花。
"首长!坚持住!"医生跪在床上做心肺复苏。聂荣臻在剧痛中恍惚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彭德怀在朝鲜战场朝他吼叫,陈毅端着搪瓷缸要和他干杯,罗荣桓戴着眼镜在油灯下看地图...

1991年春天,刚从死神手里逃回来的聂荣臻虚弱得连勺子都握不住。聂力喂饭时,发现父亲的目光又飘向了毛主席像。"爸,您是不是想主席了?"
老人突然笑了:"我在想...当年在延安,主席说我们这些人啊..."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说我们...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一片花瓣随风落在病榻旁。聂力看见父亲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仿佛要去接住这片春天的馈赠。

1992年2月14日,北京景山东街的寓所内,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书桌上。聂荣臻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初春的景色,轻声唤道:"均伦、克勤,来坐。"
两位跟随多年的秘书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件,搬来椅子坐在床边。他们注意到老帅今天精神格外好,苍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我算过了,"聂荣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今年九十三岁,入党七十年了。"他缓缓抬起布满老年斑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弧线,"这一生啊,从法国勤工俭学,到跟着主席打天下,再到建设新中国......"
周均伦发现老帅的目光越过他们,仿佛在凝视远方。一阵沉默后,聂荣臻突然笑了:"值了,都值了。没有遗憾,也没有怨恨。"
054月12日午后,聂力刚出门上班不久,聂荣臻突然让护士把两位秘书叫来。陈克勤注意到,老帅的呼吸比往常急促,但眼神异常清明。
"这次......怕是不行了。"
周均伦正要说话,老帅微微抬手制止了他:"三件事,你们记好。"
第一件事:主席的目光
"我床头......要挂主席像。"聂荣臻喘了口气,目光移向对面空白的墙壁,"要......100乘70的尺寸。"
这个要求让两位秘书心头一震。他们知道,从延安时期开始,聂荣臻就保持着这个习惯——无论转战到哪里,都要在办公桌前悬挂毛主席像。
"记得......"老帅突然露出怀念的神情,"在晋察冀时,主席来信说'荣臻同志,你们在敌后干得很好'......"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第二件事:牵挂老战友
"彭真同志......"聂荣臻突然转开话题,"他身体怎么样了?"
陈克勤连忙汇报了彭真的病情。老帅听完沉默良久,喃喃道:"大革命时期的同志......不多了。"
一滴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两位秘书知道,他想起了那些已经离世的战友:陈毅、贺龙、罗荣桓......

第三件事:未尽的心愿
当聂荣臻再次开口时,声音突然变得有力:"告诉军委的同志们......台湾......一定要......统一。"说完这句话,他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重重地靠在枕头上。
1992年5月14日,聂荣臻元帅安详离世。
在整理遗物时,聂力在父亲床头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1937年平型关大捷后,林彪、聂荣臻等人在战场上合影。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为了新中国,前进。"
而那张100×70公分的毛主席像,至今仍悬挂在聂荣臻最后居住的房间里,默默注视着这个他们曾经为之奋斗终生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