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余部(完结):清廷的战后处理,与捻军余部袁大魁、宋景诗

风雪太平史 2025-03-23 21:20:45

前言:本文是太平天国北方余部系列完结篇,内容是正文的一些补充。分为两大部分:一是清廷战后处理;二是捻军余部,包括袁大魁、宋景诗的相关战史。(本篇因为时间关系,没有配图,如有读者朋友想看地图,可参看上一期文章。)

清政府的战后处理

1868年8月16日,徒骇河一战后,西捻覆亡,张宗禹不知所踪,历时十余年的捻军运动至此终结,整个晚清民变也陷入低潮期。

清廷对参与镇压捻军的有功之臣进行嘉奖:李鸿章、左宗棠之前处分全部撤销,李鸿章再赏加太子太保衔、授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左宗棠赏加太子太保衔,议叙一等军功;丁宝桢、英翰赏加太子少保衔,议叙一等军功;李鹤年赏戴花翎,议叙一等军功;崇厚赏加太子少保衔、头品顶戴,并赏戴双眼花翎;曾国藩以筹办淮军后路粮饷军火有功交部从优议叙。

武将方面,刘铭传晋一等男爵;郭松林晋一等轻车都尉;潘鼎新赏云骑尉世职、一等轻车都尉;其余张曜、宋庆、周盛波、周盛传、刘松山、郭运昌等一百多人均升赏有差。

封赏完后,清廷旋即下令“乘此声威”“搜捕余匪”“以绝后患”“断不可使一名漏网”。

负责直隶、山东地区的官文、崇厚、丁宝桢马上行动起来,各级地方官兵与乡绅组织的团练,如狼似虎四处搜拿兵败后藏匿的捻军,经常有搜获“十数名”“数名”的奏报。

关于投降捻军的处理,清廷专门下谕:

此辈狼子野心,当贼匪炽盛之时,即拌力抗拒官军,迨剿败后,始行乞降以冀免死,恐日久故态复萌,为患无穷。所有收降之各头目,着该大臣督抚等密为察看,其中历次反覆及桀骜不驯者,即予正法,毋稍濡忍,致滋后患,其所带降众,如实系裹胁者,量予遣散,其余亦当妥为钤束,设法安插。

地方督抚心领神会,例如丁宝桢的回复就很有代表性:

臣委员逐一研讯,以从贼之久暂,定该匪之去留。如讯其从逆于上年十二月贼窜山西以后,而又系山西、直隶及河南之河北三府(黄河以北怀庆、卫辉、彰德三府,治所分别是今沁阳市、卫辉市、安阳市)、山东之济武两府(济南府与武定府,治所今济南市与惠民县)属者,查无凶暴形状,均作为胁从,讯明籍贯,立饬地方官递解原籍约束。

如讯其从逆在上年十二月以前,而又系江南(江苏、安徽)、湖北、河南及山东之曹沂(曹州府与沂州府,治所今菏济市与临沂市)各属者,实系老贼,决不可留,即分隶各营,暗予诛戮,通计降众递解回籍者七十余人,正法者二百数十人。既不露杀降之形,亦不阻来归之路,现在东军各营中,实在无一降众,不致贻患将来。

参加时间短的递解回原籍,时间长的诛杀。那句“既不露杀降之形,亦不阻来归之路”真是既阴毒又洋洋得意。看数量,大部分投降捻军仍然没保住性命。

清廷加强对捻军活跃地区的控制,以捻军起兵地皖北为例,安徽巡抚英翰提出,以一万二千人兵力,分为四枝,每枝三千人,驻扎在皖北要地,以防出事。丁宝桢也请求留七八千兵力,在山东捻军活动过的地区镇抚。河南巡抚李鹤年则以张曜、宋庆各统五千兵力,分驻省内要地。这些清政府全部批准,淮北地区要津江苏徐州由淮军名将吴长庆带五千人驻守。

除驻官军,重点地区还采取修理纡寨、整顿团练、推行保甲、清查户口等制度,加强对老百姓的约束与控制。

同时清查各种违禁书籍,其中包括《水浒传》,原因是“捻匪等罔涉经史,粗能识水浒传奇等书,误信剧盗一流真为英雄豪杰,遂甘陷刑戳而不辞。”

清政府也不是没有实行缓解社会矛盾的措施,包括如下。

下令地方对回乡投降捻军不得寻仇,曾专门下谕:

所有为匪之人已经投诚遣散者,一概准予自新。不准该处绅团再行寻仇控杀,地方官更亦不得借端苛求。傥此后该降众等再有作奸犯科为害乡里者,仍责成地方官从严惩办,毋稍宽贷。

躲过清廷杀戮的捻军有不少回归故乡,正是这些老战士将捻军,尤其众多捻军将领的事迹口耳相传,方才流传到今天。

在安徽、江苏、山东等捻军活跃地区蠲缓钱粮、赈济贫民。在人口急剧减少的地区清査田亩,以减交公粮招人垦荒。

需要指出的是,因为人口急剧减少,地主为招佃户耕种,不得不给佃户较大让步,不敢随意增租或以收回田地不让耕种来要挟佃户,阶级矛盾有所缓解。

分期裁撤军队,以减轻财政负担。当然裁撤为镇压太平天国、捻军等组织起来的庞大军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欠饷严重,乱子搞出不少,在这不详述。

裁撤厘金局。厘金是在通商要道与商业城镇设卡收货物税,一开始时收总值的百分之一,百分之一为一厘,故称厘金,后有收至百分之二十者。厘金是镇压太平天国主要军费来源,却从来没有官方合法身份。太平天国失败后,清廷曾下令裁撤厘金局,各省收肥了根本不听,捻军失败后,清廷再次下令裁撤,仍然收效不大,至清灭亡尤在征收。

严查地方赌博。之前皖北赌风严重,有部分人投入捻军就是因为赌场输钱。

在清政府镇抚两手之下,再加上历经近二十年战乱,农民阶级损失惨重,也暂时无力再进行大规模反抗,清朝大部分地区统治秩序开始恢复。然而只要封建制度仍在,各种矛盾仍存,反抗就不会真正停息。

以上是清政府的战后处理措施,下边开始本篇另外一个内容,关于捻军余部。

留在西北的捻军余部—袁大魁

捻军余部是指在张宗禹西捻失败后,仍然坚持抗清的捻军部队。最大一部分是张宗禹渡黄河东进时留在陕西的部队。负责断后与分散未渡若有一万之众,当中最有名者当数袁大魁。

严格来说,袁大魁籍贯、出身历史与职位均不详,除了确实是张宗禹部将,其他都不清楚。也有说法是石达开中旗部队仅余。

我更相信袁大魁参与过太平天国,很有可能是老兄弟,看后文可知。

至于袁大魁为何留在陕西,有两种说法:

一是在西捻主力于1867年12月17日渡过黄河前,受命率700人去他处探查黄河冰情。当天袁探知“小雪流裂,大雪合桥”,也即冰桥已经结成,连忙回去报告,张宗禹来不及等他们,已经率大队在吉州七郎窝过黄河。袁到达时,山西清兵已经赶到对岸凿穿冰桥,只得率众返回。

二是袁大魁受命率3000人断后,掩护大部队,未能及时过河。当时有记载西捻有马步3000人,扼守冰桥,看上去是负责断后,这些人后来被清提督刘厚基剿平。

断后3000人的首领,是否袁大魁,实际存疑,现在也没有确凿证明。清军后来在审问袁大魁部被俘捻众时,捻众说出袁在张宗禹麾下,负责率“马步七百余人”,数量与3000人不符,因此第一种说法可能性更大。

袁大魁折返后,来到陕甘边境的保安县(今志丹县)金鼎山一带,趁着当时陕西空虚,左宗棠率主力追击西捻,刘典等忙于对付回乱,在这个夹缝中寻找到生存的机会。

袁大魁不断吸收当地群众、清军溃勇以及难民,很快扩充到一万人以上的规模。

陕甘边境无粮,袁率众于1868年5月,回到宜川县云岩镇。

云岩镇在西捻渡河前一个月曾经占领过,袁大魁当时仍然考虑找机会过黄河寻找大部队,云岩的位置比较合适,同时宜川有粮“是年麦丰收“,也是袁返回此地的主要原因。

袁大魁打算固守,将镇旧城加修坚固,挑浚濠沟,同时扎木城两座,在山坡上修筑寨堡两座,以便防守。每日分途征集粮食,储积城内,意图据此作为渡河基地。

为振奋民心,在天京被清军攻破、太平天国已经灭亡4年后,袁大魁专门打出告示,写出太平天国十九年的年号,奉行太平天国正朔,宣传太平天国政令,号召反清斗争。

关于“太平天国十九年”,因为这篇告示原文已经不得见,此事由《宜川县志》记载,一直有人怀疑是错记年号。1868年应该是太平天国十八年。

《宜川县志》错记也不是没有证据,县志将捻军在县内的活动日期都记后了一年,如东捻渡河入晋是在1867年12月,即同治六年十一月,却错记成同治七年十一月,将袁大魁打出的太平天国年号记错,也很有可能。

除了用太平天国年号,袁大魁对队伍的整编也带有强烈的太平天国色彩。有记载要求所有人“皆蓄发”,蓄发是十分明显的对抗清政府的政治标志,这里不单原先的捻军,连新加入的人都要求蓄发,可见袁对抗清政府的决心。

现存资料显示,袁大魁部队编制采用“检点”“将军”“军帅”“两司马”这些太平天国早期军队官职,从这点可以判断袁大魁与太平天国确实有很深的联系。这种军队官职,太平天国后期军权落在诸王手上后就已经渐渐摒弃,想不到天国灭亡4年后,重新出现在一支西北孤军身上。

清政府对这支孤军自然不会坐视,左宗棠、刘典等大人物无暇对付,围剿的责任就落在宜川地方官身上,知县余观瑞在6月15日,派出1000多勇丁,由一名游击率领前去围剿。

当时袁大魁正派人在外围攻其他村镇,与清军交战两战均败,只得退回云岩镇,6月20日,外出割麦时又败一场。

可见袁军战斗力确实不强,连地方知县组织的勇丁都打不过,只得据险而守。

7月8日,提督刘端冕率大队人马来到,兵分三路对云岩镇发动进攻。清军使用开花大炮轰击,袁军伤亡不少,外围营卡木城被攻破,清军冲到城根下,被城上炮石击退。

袁大魁再在山坡上修筑两座寨城,与镇城互为犄角,清军7月12日攻打一天,再被击退,伤亡100多人。刘端冕感觉兵力不足,只得再调援军。

7月16日,清军援军到达,观察地形后,认为一城两寨极坚固,难以仰攻,而且存粮甚多,强攻无用,只能采用策略,布置好包围兵力,断其退路,同时不断用开花大炮轰击城内。

不断炮击令到镇内伤亡不少,人心惊惶,袁大魁无奈,只得下令组织突围。

突围就中清军的圈套,先是队伍被截击,很快溃散,包围清军也趁机拔桩填壕,爬城而入,占领云岩镇。

此役刘端冕上报杀、俘5000多人,另遣散所谓胁从4000人,获得枪炮无数,粮食数千石,耕牛100头,骡马1000余匹。

袁大魁率数十人成功突围,收集失散将士,再获八、九百人,来到第二个据点——燕曲堡。

9月5日,余观瑞率团练与一队清军前来,袁大魁部迅速败走,放弃燕曲堡,清军连追二十余里,俘、杀二三百人,还一度认为袁大魁已死。

袁大魁没死,只是隐藏起来。到当年冬天,袁与余部去到保安县,控制了老岩窑。

这里地势十分险要,“壁立千仞,下临洛水,其窑孤悬岩中,左右立木为栅,两旁皆临深堑,小桥横阁,仅通一人为出入之路”“将巨绳曳桥令起,更无他路。”

老岩窑之前有回、汉军队攻打过,无法攻下只得退走,袁大魁这次是采用化装潜入的方法,方才从内攻破。

袁大魁很快召集2000多人,所有人同样畜发明志,并将队伍分为五队,仍然用太平天国早期军职,每队设一指挥、一将军统领。战术上利用地形优势,以游击战骚扰清军“瞰官军进止为趋避,倏忽狎至,官军不能得其踪迹也”。

一直到1869年5月,清道员魏光焘(湘军出身,后为晚清重臣,尤其参与甲午陆战,牛庄战役三易坐骑,浴血奋战)抓获5名袁大魁部士兵,方才得知袁所在位置。魏光焘令这些人为向导,与刘端冕才率大队清军来到——此时西捻已经覆亡大半年,时间真正进入太平天国十九年。

清军开始进攻相当顺利,5月20肃清外围阵地,来到老岩窑前,却对那个“将巨绳曳桥令起,更无他路”毫无办法,开花大炮可以轰过去,窑内早做好准备,一中炮着火就用土灭火填坑,清军一时无计可施。

清军将领协商后,想出一策,在岩顶开路方便运兵,再凿开石穴安放横柱,利用柱潜缒而下。

魏光焘马上物色石匠开始施工,挑选合适勇丁进行训练。同时为迷惑袁大魁,下令每天都进攻老岩窑,假意堆积柴草,做出要火攻的姿态。

5月26日,工程就绪,清军集结攀岩人员,正面派队轮攻,枪炮昼夜不绝,令袁部无法休息。

两天后,攀岩清军利用横柱缒绳而下,窑内袁部因日夜守卫极困倦,正在酣睡,毫无防备。

缒入岩内的清军越来越多,“拔栅闯入,连抛火弹”开始进行偷袭。

袁大魁惊起叫人时已经太迟了,“官军短兵撞刺,贼尸枕藉。袁大魁经官军叉伤倒地,贼弟袁二亦刃伤未殊。”两人很快被杀害,“老岩十五窑之贼,除斩馘外,纷纷堕岩、堕水以死,无一免者。官军将洞窑一律铲除,免为山寇窃踞,乃次第拔营前进。”

袁大魁之所以值得一说,是在最后仍然打出太平天国年号,采用太平天国前期军职,可以视为太平天国最后一次回光返照。袁大魁的败亡,也标志着西捻军余部在陕西的抗争基本结束。在直隶、山东、陕西尚有其他少股余部,均被清军一一剿平。

黑旗军宋景诗

说完袁大魁,再说宋景诗。

宋景诗与他所率的黑旗军知名度被带起来,可以说是因为一部近年重新受人关注的1955年老电影。放在晚清大规模民变的大环境下,宋其实存在感并不足,清廷很多奏报,对宋的相关报告都是不清不楚。

1952年,作家陈白尘(电影《宋景诗》编剧之一)组织人员到山东聊城,在当年宋景诗与黑旗军活跃的地区进行田野调查,写成《宋景诗历史调查记》一书,于1957年出版,宋景诗的面貌才算比较清晰。

宋景诗出生于1824年,地点是山东东昌府堂邑县(现为聊城市堂邑镇)小刘贯庄,贫农出身,自幼练武,喜欢以武会友,结交不少人。

1860年旧历十月,山东因歉收展开抗粮运动,八卦教(实际则白莲教)趁机组织起事,旗分五色,宋景诗即为黑旗一部。

至于宋景诗如何与白莲教拉上关系,田野调查也没有查清楚,考虑到白莲教一直受清廷镇压,活动都是秘密进行,普通老百姓无法获知详情。

也有称宋景诗与白莲教关系密切,却非习教之人。白莲教是否信任一个外人参与军事组织,甚至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这里只能存疑。

1861年初,白莲教组织的鲁西起义爆发,宋景诗黑旗军也正式走上抗清道路。

宋景诗前期抗清经历不详述(包括曾受胜保招抚与二次起义),有机会专门写一篇,我们快进到他与捻军联手的阶段。

宋景诗参与捻军最辉煌的杀死僧格林沁的高楼寨战役,他是怎么和捻军联系上的?

1863年,第二次起义的宋景诗,在堂邑、莘县、临清一带与清军作战,面对僧格林沁、直隶总督刘长佑、山东巡抚丁宝桢等对手,清军使用洋枪队,黑旗军无法对抗,连战连败。

到当年旧历九月,黑旗军被剿灭殆尽,宋景诗仅带少数人渡黄河离开鲁西。

宋景诗据说先去投奔苗沛霖,当时苗再次起兵抗清,被僧格林沁攻打,已经在败亡边缘。僧格林沁在奏报中,提到宋景诗在苗军中。

1863年底,苗沛霖败亡,1864年初,宋景诗在湖北投入捻军,有称是投入张宗禹军中。

之后一年多时间,直到高楼寨战役,并无宋景诗活动记载,相信是随捻军行动。

1865年5月18日,高楼寨战役,僧格林沁败亡,宋景诗参与围歼战,也算与这位老对手有一个了断。

至于电影《宋景诗》改成是宋景诗亲手杀死僧格林沁,只能说是艺术加工。

宋景诗在此役后,再次从清朝情报中丢失,清廷曾经追问负责剿捻的李鸿章、左宗棠“宋景诗是否亦在贼中”。

在东、西捻败亡后,宋景诗的下落成谜,直到数年后的1871年3月21日。

当时的安徽巡抚英翰,设法得知宋景诗下落,并抓捕处死:

皖抚英翰调景诗改名许连升,往来归(德)徐(州)陈(州)亳(州)之间,卖技授徒,为人符水治病辄验,人呼为许半仙。遣总兵牛师韩、刘永清、游击顾廷文、都司刁文焕等率巨盗黄宗孟、赵克振等自秋徂冬,改装尾蹑。宗孟与景诗有旧,先令往来款洽告以亳、寿间余捻不少,可纠约举事,景诗信之。十年(同治十年,即1871)二月,借行至亳州界沟集,永清等醉而擒之,解省具服投苗、投捻。奏闻,奉旨斩之,传首直、东枭示。

看上去,宋景诗误中清廷圈套被杀害。

在《宋景诗历史调查记》中,却有其他说法,调查组当时采访小刘贯庄及附近地区民众,都说宋景诗没死,去了口外(张家口以外,即到内蒙古)归化城(今呼和浩特)或者关外一带,还在当地教了一些徒弟。

还有说宋景诗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回到家乡小刘贯庄,曾住在当年黑旗军一员将领家中。这员将领去过归化城避难几年——如果宋景诗去过归化,两人肯定有来往,回乡时候借住其家中是很自然的事情。

1900年正值义和团运动高潮,尤其山东一带,宋景诗在这个年份回到家乡,绝非偶然,当地还有说法宋景诗当过义和团大师兄。袁世凯任山东巡抚后清剿义和团,村民说宋景诗再次离开家乡,回到归化城,数年后死,年约八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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