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护工打着哈欠推着药车从我房间门口经过。养老院307室的日光灯管闪了两下,发出细微的嗡鸣。我摸着床头柜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指尖划过每个笑脸,最后停在老伴清瘦的脸上。那天他走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了,只是再也没能醒来。

三年前的那个下午,我颤抖着在房产证上签字。儿子小齐站在一旁,眼神闪烁地看着公证员。那支钢笔有些重,我写完最后一笔时,墨水在纸上晕开了一点。恍惚间,我想起老伴生前常说:“咱们这套房子,是陪着咱们白了头的家啊。”
儿媳妇小美端着刚煮好的红枣茶进来,笑意盈盈地说:“妈,您放心,这房子过户给小齐,就是过户给您的亲儿子。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她说这话时戴着那条我和老伴结婚四十周年送她的金项链,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存折递过去的那一刻,我看见小美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二十年的积蓄,老伴最后住院时几乎没动,他总说留着给孩子们。“人这辈子就图个儿孙绕膝,开开心心的。”这是他临终前反复叮嘱我的。
2那天女儿知道这事,开车来找我。她的车还没停稳,就冲进院子,眼睛红得吓人。“妈,你怎么能把房子和存款都给他们?”她的声音沙哑,手里握着的手机在发抖。
我看着她,这个从小被我们宠到大的小棉袄,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她说得没错,可我还能怎么办?老伴走后,这个家太空了,我总是半夜惊醒,以为他还在身边。

小美站在厨房门口,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手里攥着那本已经过户的房产证。阳台上的绿萝还是前两天她给我买的,叶子油亮油亮的,可我总觉得那绿色刺眼得很。
3
搬进养老院那天下着小雨,空气里飘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小齐说这是市里最好的养老院,我点点头,看着他把我那个蓝格子行李箱放在床脚。箱子里装着我的几件棉布衣服,还有和老伴的结婚照。
“妈,您在这住得舒服,我们常来看您。”小美帮我把衣服挂进衣柜,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易碎品。她的指甲新做过,玫瑰金的颜色,是不久前我给她的那张卡买的。
他们走后,我摸着床头柜上老伴的照片,想起当初答应给房子时,小齐说过的话:“妈,您就当还住在自己家里,想回去住随时都行。”可现在,那个家里挂着的全是小美的奢侈包, 我的老藤椅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了 。
4
养老院的日子过得很慢,像被稀释的白开水。每个周末,我都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着其他老人被家人接走。护工小张说我是这里最乐观的住户,因为我总是笑着说:“我儿子儿媳工作忙,等他们不忙了就会来。”
女儿彻底不理我了,电话打不通,微信也拉黑了我。去年过年,我让小张帮我发了个红包给外孙女, 显示对方已经将您删除 。那一刻,我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昨天是老伴的忌日,我托护工给小齐打电话,说想去看看他爸爸。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传来小美的声音:“妈,最近天气不好,改天吧。”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一半。老伴走时,这树刚抽新芽,转眼又是一年。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在想,当初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可就像老伴说的, 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把所有都给了他们,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但我依然期待着,或许哪天,那个熟悉的蓝格子行李箱,还能再次回到那个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
你说,这人生,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