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清甜。
我望着输液管里倒流的血珠怔住,那些暗红色液滴正沿着塑胶管道逆流而上,像一串挣脱引力的珊瑚珠。监护仪发出奇异的嗡鸣,数字从17开始攀升,36,54,79...心电图的波纹从直线重新生长出锯齿状的峰谷。

窗外的雪在向上飘。
细碎的冰晶挣脱重力束缚,从枯枝败叶间抽离,在玻璃外划出银亮的抛物线。远处住院楼顶的积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却不是化成水流,而是凝聚成完整的雪片,一片接一片飞回铅灰色的天空。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正在变得丰润。布满针眼的青紫色皮肤逐渐饱满,老年斑褪成淡褐色的薄雾,最后彻底消失在逐渐白皙的肌肤下。这具被癌细胞啃噬三年的躯体,此刻正经历着不可思议的返老还童。

"这是..."我试图撑起身子,棉被下的双腿竟有了知觉。呼吸间不再是熟悉的血腥味,而是二十岁时常闻的油墨香。当指尖触到枕边的《追忆似水年华》,羊皮封面突然渗出普鲁斯特拿着玛德琳蛋糕的手稿字迹,那些铅字正化作墨汁倒流回钢笔。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却在接近病房时骤然倒退。护士推着治疗车倒退着离开,输液架上的药瓶重新注满透明液体。我扯掉氧气管翻身下床,赤脚踩在瓷砖上的寒意让我浑身战栗——这不是幻觉。

窗外的梧桐树正在褪去年轮。焦黄的秋叶从地面飞回枝头,染成青翠后又缩成蜷曲的嫩芽。对面建筑工地的塔吊将钢梁一根根卸下,新建的住院大楼像倒放的电影般层层解体。天际线的积云裂成絮状,被无形的纺锤重新纺成完整的云朵。
口袋里有东西在发烫。摸出那个天鹅绒首饰盒时,铂金指环内侧的刻字正在消失。"致我的启明星 1973.5.20"的字样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最终只余光滑的金属弧面。盒底的照片上,穿碎花裙的姑娘正在转身,马尾辫从肩头滑向背后,倒退着走出相框。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开始逆跳。2024年3月12日9:47,数字突然变成1978年11月5日。泛黄的记忆如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清晰:那年深秋的产房外,我攥着皱巴巴的稿纸等待啼哭降临,却等到助产士欲言又止的眼睛。此刻消毒水的气味与当年的血腥气重叠,我看见自己倒退着跑过走廊,撞开那扇写着"手术中"的门。

监护仪的数字突破200,心跳声在耳膜轰鸣。镜中的白发正从发根开始染黑,皱纹像被熨平的绸缎。当我撞开安全通道的瞬间,整座医院开始分崩离析。砖石瓦砾向上飞溅,钢筋水泥退化成设计图纸,最后连图纸都碎成飘散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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