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郑振铎《欧行日记》(二)

国斌小说 2024-05-21 07:58:28

封面·车行岷山主峰雪宝鼎

《欧行日记》诚如郑振铎所言为“半部之半”,仅有一篇“自记”与1927年5月至8月的日记,5万字上下。估摸是每天写了之后再抄一份寄给高君箴看的,所以在旅欧的日子里,至少从这“半部之半”中看得,郑先生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作业有两样,一样是写信,另一样就是“抄日记”。我想,这也是“半部之半”之所以能够得到保存的原因,日记遗失了,但抄给高君箴的那份却保留了下来。

我个人感觉《欧行日记》具有很强的可读性,一面是作为大龄文青郑振铎的初次出洋,看到一切都感到新奇,包括看海与看海岸,看风土人情,体验大洋客轮的吃喝拉撒睡。所以除了大风大浪,不能忍耐晕船呕吐之外,其余时间都泡在甲板上散步,或躺在藤椅上聚谈,或凭栏远眺看海上、海岸风景,或蜷曲餐厅一角写信写日记写文章,或向同船的法国军官学习法语。何等之Gentlemanly spirit(绅士风范)。不像今天的中国大妈在邮轮上除了一日三餐抢吃抢喝,便是聚集在表演台上跳广场舞扰民消食,为下一场抢饭做热身。

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人心人性的品质竟然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变化,思来想去,不禁令人扼腕叹息。

郑振铎乘坐的海轮叫Athos号,有翻译为“阿多斯”的。与他同船到巴黎去的有陈学昭、袁中道、徐元度和魏兆淇。除郑振铎之外,以陈学昭后来最为出名,她也是最终完成了留学规划的一个人,获得法国克莱蒙大学的文学博士学位。陈学昭既是一位作家,也是一位翻译家,同时也是一位右派。1938年与丈夫,法国留学博士何穆一道去了延安。袁中道是一位画家,那次留学欧洲,去了比利时布鲁塞尔美术学院,但不幸得了肺病,英年早逝,1934年就挂掉了。徐元度算是我们的黄石老乡,阳新人,后来改名徐霞村,也是一位作家和翻译家。魏兆淇则是鲁迅在厦大的学生,笔名卓治,是一位文青。

一条船上聚集了五个显摆做作的年轻文青,又得度过漫长的一个月的航程,哪里就安静得下来,于是群起合计为《文学周报》出几个“Athos专号”,头天晚上商议已定,第二天下午,陈学昭就写了一篇《法行杂简》,而直到5月23日,船将到香港,郑振铎才写了一篇《我们在Athos上》和一篇《别离》。后一篇文章发表时更名为《离别》,是根据他五月21日登船的日记扩展而来。

Athos号是一艘具有传奇色彩的海轮,这个我们以后也许要说到,也算是当时的豪华客轮。即使如此,它的航速之慢,也是令人咋舌。郑振铎在船上穷极无聊之时,抄了一通Athos的船期表,它和实际航程有点不一致。这艘船5月21日下午14点从上海出发,24日到达香港,27日到达西贡,进行三天的物资补充,30日启航,6月1日到达新加坡,在海上整整航行6天后,6月6日到达科伦坡,7号凌晨开船,这一次在印度洋整整航行了7天,14日到达亚丁港,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通往地中海的亚丁湾,一个盛行海盗与流氓组织的地方。

Athos号14日从亚丁到达吉布提,准备通过红海、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在红海中走了5天,19日进入苏伊士运河,20日到达埃及的塞得港。然后航行了5天,6月25日到达法国的马赛港。Athos号的艰难海程终于结束,下船之后转乘火车,26日到达了巴黎。

这一路下来,单是坐船就走了一个月零几天,可见当年交通之不便利。而今天从上海直飞巴黎,仅仅需要12个小时。

不过这事看你怎么去理解与衡量。我可以举一个例子。2010年我应邀出席一个会议,到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合作市。上午7点在武汉登机,9点就到了兰州的中川机场。后来从黄龙返程,湖北省项目执行机构的官员要给我买从黄龙机场回到武汉的机票,我给拒绝了。坚持晚上住在川主寺镇,第二天随大巴走了整整20个小时到达兰州,第三天从兰州搭乘火车,第四天上午返回武汉。这一路,我在大巴和列车上拍了2000多张照片,觉得很有收获,比坐飞机要好玩很多。

我曾经三次乘坐列车走京广线转陇海线,还有一次转了兰新线。虽说路途十分辛苦,经常遭遇晚点,但每次也十分开心。这就是旅途带给人的愉快吧。

我的意思是说,尽管郑振铎一行在海上折腾了一个月零几天,饱经狂风暴雨晕船呕吐之苦,但也有很大的收获,比如第一站香港,基本上靠着海边航行,风平浪静,所以到香港之后,郑先生心情大好,“海水是碧绿的,两岸小山林立,青翠欲滴。”然后下船到香港尽情游览了一通,而且下船上了汽船,居然是免费,待得上了太平山顶,是不是太平山顶呢,他写的是To The Peak Tram,即到山顶缆车,而这条山顶缆车线到达的就是太平山顶。几个人看了群山海岛,心中颇为欢喜。上船之后还大谈上海虽好,但有两点比不上香港。认为香港这个人工的创造物的确是太精致,太有趣。

在香港游览,郑振铎还谈到了不同的银元的兑换率,为今天大多数人所不知。这就是袁大头、鹰洋、港洋之间的价值的不一样。港洋是港英政府发行的大洋,鹰洋是墨西哥或者美国制造的银元,袁大头是中国制造的银元。郑先生一行到了电车站上缆车,费了三角港洋,而一个鹰洋只相当于港洋的九角。袁大头相当于港洋的多少钱没说。据说沿海一带比较崇尚鹰洋,因为它的含银量比较高。这些事情倘若不出门,或者坐飞机去巴黎,一辈子也搞不清楚。

自香港至巴黎,郑振铎开始花钱了。香港所费不多,除了搭乘到太平山顶的电缆车之外,中间几个人吃了一餐饭,吃得很不好,到先施公司搞了一通血拼,具体买的啥也不清楚。返程雇了一小舢板,费二角。回到船上还在可惜忘了买荔枝。

人心嘛,没得到的总是最好的。他说:“在香港果市上,见荔枝一颗颗地放在盘中,皮色淡红,含肉极为丰满,如二八少女,正在风韵绝世之时,较之上海所见者,不啻佳胜十倍。我们一个个都渴想一尝。”后来发奇想云:“假定有风雅知趣之港商,当此荔枝正红之时,用了一只小艇,张了小长帜,用红字标着‘荔枝船’三字,往来于海中求售,一定是生意甚佳的。”

你说郑振铎这家伙,与爱妻分别不过三天,写信的时候卿卿我我,但旅途中间满脑壳转悠的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看就有危险的犯错误的思想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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