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清明节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格外思念我的母亲。
田野里,到处春暖花开,绿草如茵,鸟儿欢快地鸣叫着,呼朋引伴。我不知道,在外漂泊的孩子,何时才能寻觅到故乡母亲的身影,因为母亲已经驾鹤西去,她背后有重重的迷雾。
母亲,就像一条小河,匆匆流淌在我们村前。清晨,薄薄的一层白雾,笼罩在河面上,两岸的庄稼地里,以及岸边的花草树木里。我伫立在河边,徘徊在树下,凝望着天空,仿佛赴一场梦幻之旅。明媚的阳光,如精灵一般,从新绿的枝叶缝里洒下。微风拂过,枝叶舞动,天空上的云影也跟着晃动。细碎的光,落在水中央,也落在我在脸上,恍惚间,就像母亲温暖的手指在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令人心醉。
四月,乡村的鸟鸣,或低,或高,一阵接一阵,此起彼伏。在树林里,在屋顶上,在田野里,汇合成一曲强烈的音符,在交错,在合鸣,天籁之音,百啭不绝。母亲,在这声音里,渐渐被吸引。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已经快走到了她百岁的生命尽头。
我回家次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勤了。没事,我就陪母亲坐在门前的树荫下听鸟鸣。
我问她:“那谷谷谷的叫声,你能听得见吗?,还有,那飞上飞下的燕子的昵喃”。
“听得见,我又不聋”,母亲充满微笑地点点头。
门前,有一大块麦田。麦田上,蝴蝶翩翩起舞,一会儿停在麦穗上,一会儿重又飞起。双双对对,你起我落,你飞我舞,红的,黑的,白的,黄的,花的都有。这小精灵,也是自然界里的一员。或许,她的生命并不长久,一个春秋而已,她却是那么快乐。
“你看啥呢?母亲说。
“我看蝴蝶哩,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那对黄蝴蝶飞的最高”,母亲指着那片麦田,平静地说。
农村,到处都是风景。一阵风吹过,麦田里,麦浪翻滚,发出沙沙沙沙地响声,好似一阵松涛,接着一阵松涛。天上,白色的云,灰色的云,或聚,或散,渐渐的远去了。
新绿的树叶,在空中不停地来回摆动,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再叠上一层又一层的鸟鸣,我就像埋在音乐的海洋里,右边响,右边也响;南边响,北边也响。到处是不尽的天簌之音,到处是满天弥漫的乐声。
我推着小车,母亲慢慢地走。走累了,就坐在小车上休息。
不知是谁家的门前,种了一片油菜花,金黄的花朵,正热烈地绽放开去,浓烈刺鼻香气,随着阵阵微风袭来,只见嗡嗡嗡嗡的蜜蜂,四散在花心丛里,飞上飞下,前足后腿都粘满了花粉。我破天荒地掐了两朵,别在母亲的帽沿上,竟然,也有不知趣的蝴蝶,蜜蜂飞上来。
这时,母亲正看着那一片黄花发呆,怒放的生命,热烈而奔放,娇艳而华美。我知道,母亲是为这生命而陶醉。我回头看一看她帽上的花,正迎风招展,活像一个国王的王冠,我不觉笑了,母亲也笑了。
我们两个就这样坐在菜花地旁,任凭风吹浪卷,仼凭花香四溢,任凭阳光照射,望天上的云卷云舒,听百鸟争鸣,看花开花落,看蜂乱蝶喧,看蚂蚁正在一朵花上爬上爬下,好似没有迷了方向。小路上的泥土里,有一朵小花,也开得正好。一朵白色的小花,半埋在那里,似有若无,一切的美好,都在这不言中。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嚓嚓一嚓嚓一嚓嚓”的惊鸣,这是红腹锦鸡的叫声。或许是野兔的逃窜吧,或是是野猫的撒欢吧,抑或许是别的动物惊觉了它吧。红腹锦鸡,在惊恐之下,在牡丹那白花花的银色世界里,突然,向空中飞了起来。硕大的彩色羽扇,由金黄、深蓝和翠绿,形成了华丽多彩的图案。在太阳下的光辉里,更是华美而动人。
扶起母亲,待她站稳了,慢慢向牡丹花田挪去。我推着她的小车,紧跟在她的后面。母亲的脚步,明显慢了,这幅“美丽小脚”,支撑她走过了一个世纪的风雨人生,跨过了几年的战争硝烟,挨过了饥荒灾难,蒙受了地震惊荒失措。乡间的小路,曲折又慢长,她一步一趋地走来。背,不再挺拔,像一张拉不开的弓,曾经年轻貌美如花的容颜,也不复存在了。我知道,在她的怀里,在她的背上,一定不止一次地抱过或背过她的儿女们。花白的头发,是写在她漫长生命里的线条,苍劲而有力。额头上,镌刻着一道道不凡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的永恒。眼睛,深邃的眼睛,不再那么明亮,像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嘴角,一笑就像个婴儿,没有半颗牙齿。但她,还是能够走动。一会,我又把车子推到她的前面,护佑她坐下。
帽上的花朵,随着她颤颤巍巍的坐下,也跟着颤抖起来。
“娘,你看牡丹花,白生生的,多美!多漂亮!”,我说着,搬过一枝牡丹的花枝来,放在她的脸庞。
“花好是好,可惜不久就败了”,母亲十分惆怅的说。
"败了,明年不是还会再开吗?",我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可惜,母亲今年已不在了,再也找不到那个陪我一起赏花的人了。
我回忆起母亲在世的点点滴滴,心里充满无限温暖。尽管她不识一个字,不能教我以文化,也不曾辅导我功课,但是她把人间的爱化为血脉滋养了我的一生。
2025.4.3书





